猛地睜開眼,一摸額頭都是汗。我經常這樣被噩夢嚇醒,夢裡我常被一個穿黑衣服的人追趕,我沒命地跑,看見了熟人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可是他們一個個都厭惡地推開了我,而身後那個黑衣人慢慢靠近……
我平靜了呼吸,一旁的表才六點多,可是我已全無睡意。正值冬天,外面的天麻麻亮,看著這個房子,這張床,突然會覺得好落寞。沒錯,這麼久來,我最排斥的就是這張床,每次睡在上面就會做噩夢,而且一次比一次清晰。我心裡一陣懊惱,索性起身披上外衣走下樓,看見每個房間都空蕩蕩的,頓時又是一陣發怵。以前他們都在時,我還不覺得什麼,現在就我一個人“飄”在這個偌大而豪華的“家”,像個幽靈……
不,不是幽靈,幽靈只生活在夜晚。而我,卻要日日夜夜承受著折磨。
正光著腳丫踩在溫熱的地板上,忽然聽見大門外鑰匙轉動的聲音,我的心一下子揪緊了,不自覺地往後退了幾步。
“林同學,你怎麼了?怎麼臉色這麼難看?”原來是劉阿姨。她手上提著幾個塑膠袋,應該是剛剛買東西回來,此時的她正直直地盯著我光禿禿的腳丫,臉上的表情很是費解。
我有些尷尬地收回了腳,將長長的睡裙往下拉了一點,“沒事,可能是因為昨晚沒休息好。”
“你又做噩夢了?啊!上次孫醫生開的那些口服液都喝完了?”劉阿姨的面色很是驚訝。她的語氣和表情總是很豐富,這一度使我很不爽。我不想搭理她,轉身便上樓,身後的她好像並沒有覺察出我的不快,而是用更高的音調強調了一句,“那可是半年的劑量,你兩個月就喝完了?”
我的火氣終於爆發,沖沖地說:“是,我喝完了!怎麼?你有意見?”
她立刻噤聲,低聲不知嘟囔了一句什麼,便開始忙活起來。我看著她佝僂的身子,心裡又有點後悔剛才亂髮脾氣。其實劉阿姨除了有時候說話的口氣讓我不舒服之外,也算是個很好的人。作為這個房子的管家,她一直兢兢業業,對我——也算是照顧有加。
至於她剛才說的口服液的事情,確實是我的不對。我房間的抽屜裡一度塞滿了那種討厭的褐色小瓶,孫醫生說那可以“安神緩壓”、“調氣舒血”……甚至還說什麼“美容養顏”。之前的我傻傻地相信了他的鬼話,絲毫不耽誤地喝了兩個月,結果噩夢的事情不但沒有好轉,反而喝的我整天上課打盹,所以在上次孫醫生又拿來一大箱子口服液之後,我終於忍無可忍地將它們全部擰開倒進了馬桶。
我為什麼會被噩夢困擾的夜夜不得安睡,那個孫醫生不可能不知道,可是他每次來的時候,還是裝模作樣地檢查一通。我仔細一想,我生氣的應該是孫醫生,於是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劉阿姨,我一會兒要去學校,今天有個志願者活動必須參加。”
“哦。”她也許是被我兇了,懶懶地應了一聲。我也沒再說什麼,撇了撇嘴又準備上樓,可剛走了兩步,她又叫住了我,“對了,林同學。謝先生昨晚打過電話,說今天可能會回來。”
我怔了怔,剛抬起的右腳不由得頓了頓,“知道了,謝謝。”
這位謝先生就是這間房子的主人,他叫謝晨。說真的,我並不知道該如何介紹他,他的職業具體是什麼,我說不清,只是身邊經常跟著兩男一女。那兩個男的倒像是他的“小廝”,分別叫大德、小德,而那個女的應該算是“軍師”,我們都叫她徐姐。他們平時都住在這裡,我不知道他們整天行蹤詭異到底是在幹什麼,也不敢多問。我曾感覺他們像是國際恐怖分子,又或是地下黑幫組織,可是細細觀察了一段時間,卻又不太像,只是經常會看見一些人來,來的人不是凶神惡煞,就是流裡流氣,當然,偶爾也會有衣冠楚楚的商人模樣的人來。每次有陌生人來,謝晨總是會給我一張銀行卡,讓我乖巧地出去逛商場。他給的卡總是無限消費,我可以刷下任何喜歡的東西,可是我卻從來不用,不是因為我高風亮節,兩袖清風,而是我一直糾結我在謝晨心裡的地位到底是什麼。
女朋友?金絲雀?
我相信一定不會是前者。因為我很清楚地知道他不喜歡我,甚至有點恨我。這種我搞不懂的“恨”總是讓他做出一些我覺得不可理喻的事情。他對我不好,我也討厭他,也害怕他。我就是一隻被關在籠子裡的金絲鳥,他偶爾會開啟籠子讓我出去一下,可完了之後,我還是會像識途的老馬一般乖乖回來。
劉阿姨說他今天要回來了。
我像失了魂一樣地回到房間,從衣櫃裡隨便找了件衣服穿戴好,又把自己反鎖在衛生間裡,將水籠頭開到最大。冰涼的自來水嘩啦啦直流,我一遍一遍地洗著臉,可是總覺得洗不乾淨。面前的鏡子上濺上了水珠,我抬頭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那水珠竟像極了眼淚。
我實在不想看到這樣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可是一旦閉上眼,我就會從無限黑暗中看到三個月前的那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