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風格上講,史然恐怕是高管中最沒脾氣的一個,二部員工幾乎沒見過他發火的樣。他不僅對Steven這種尖兵十分恭敬,就連對普通員工也是笑臉盈盈,非常耐心。這導致他在內部競爭中處於下風,不過也因此收穫了不錯的口碑。大家覺得這個經理懂人情好相處,沒架子也不弄權壓人。跟著他不會有肥肉吃,但也不至捱餓,相對一部三部那邊人人自危的工作氛圍,當他的手下輕鬆多了。
Steven卻不那麼好相處,仗著過人的經驗能力,幾乎從不把共事之人放在眼中。他素來以嚴苛偏執聞名,對設計人員的作品常給出不留情面的批評,以垃圾大便作比喻,讓人無地自容。級別低的怕他,級別高的也躲著他,在公司基本沒朋友。
但他自持清高、狂妄自負並不是沒有道理的,但凡由他親手操刀的東西都令人心服口服。不可否認他有極高的天賦造詣,稱為視覺藝術家也不為過。
而像楊千葉這種小人物,他根本視作空氣。
午餐時小兔的警告尚餘音在耳,萬萬沒想到下午例會,他就給千葉來了個“見面禮”。
在與設計人員商討創意走向時,他提出要看近半年同類客戶的歷史稿件,這些東西都按不同標準進行了分類收納,不管文字還是電子檔都需要很快從庫中提取。但千葉第一天來公司,還在同事指導下慢慢熟悉業務,顯然不能滿足這個要求。
本來沒什麼大不了,誰知在解釋過程中她無意說了句“我剛來還不太熟”,Steven頓時火冒三丈,將憋在胸口的火全朝她發了出來。
“剛來?那你需要多長時間才能熟起來?你熟悉的過程公司也在支付報酬,快慢並不在你效率有多高,而在於臉皮有多厚。”
“對不起總監,我不是找藉口,因為……”
“沒那麼多因為所以,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人人都找理由,就不需要誰承擔責任了。”
“不是,我……”千葉還想爭辯,小兔偷偷拉住她的衣衫,“我下次一定不這樣了。”
“記住,助理這角色沒什麼新來舊去的分別,你的工作就是提供辦公協助,熟悉部門工作要領。至於存檔檔案,不管文字還是圖形都必須諳熟於心,只要不超過兩年的檔案必須快速從存檔中檢索提取。別以為文秘就是倒倒水接接線,想偷懶回家躺著去,比這兒輕鬆。”
直到下班站在公交站,Steven這些話仍在千葉耳邊迴盪。
她當然覺得委屈。剛來第一天,就算知道要對公司進行全方位瞭解,對業務儘可能熟悉,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辦到的。而這個過程中的諸多環節,也不存在特定的時間順序。如果上午把時間用來熟悉檔案,下午就不會被罵。但如果下午開會對與會人員身份職位不清楚,那上午的工作又會被說成本末倒置。
總之,欺負新人是行業習慣,只有認。連名牌大學畢業的小兔剛來公司時也是被欺負得三天兩頭哭鼻子,更何況她了。
不過她還是對Steven產生了由衷的傾佩之情。例會上,Steven觀點獨樹一幟,並不與他人相似,也非刻意標新立異。他思維跳躍,眼界更為開闊,聽他說話就知道是肚裡有貨之人。其實仔細想想,Steven批評的一點沒錯,工作只有行與不行,並不需要藉口。
她的確該在例會前搞清楚要準備些什麼,可能會用到些什麼,而不是以初來乍到的理由搪塞。Steven和其他人沒義務體恤她,大家眼裡她就是文秘這個角色,而非某個人。人可以有很多特殊情況,但角色是沒資格為失職找理由的。
想到這兒,她抬頭看看前方。
寫字樓背面是停車場出口,一輛輛私家車魚貫而出,好幾個手握方向盤的人都是二部同事,他們與她同齡,即便年長也只是幾歲的差距。
看著這些年輕有為的人,再看看窮困潦倒的自己,千葉第一次產生了羨慕。
對,是羨慕,不是單純的自卑。她並非豔羨那些人駕車上下班的輕鬆,或一邊駕駛一邊在電話裡商量去何處聚餐的愜意。她羨慕他們能透過自己的能力獲得相對從容的生活,不需要將自卑掛在心間寫在臉上,也不必侷促慌張為生活發愁。
想起自己還要趕公交去健身房兼職,晚餐也來不及解決,她不禁暗下決心,一定要付出比別人更多的努力,在群體內站穩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