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七日辰初，程家一大家子共十七口人出了家門，他們要去給程老爺子報喜。</br>程老爺子的屍骨在老家，平南村這邊只是立了個衣冠冢。</br>多虧了林老太留了一件程老爺子破舊不堪的裡衣帶了過來，不然這衣冠冢裡只能埋刻著程老爺子的姓名、籍貫、生時、死辰的磚石了。</br>顧晏給他祖父等親人立的衣冠冢裡埋的就是磚石。</br>程晚穿著一套完整的公服，腳下踩著昨個王氏和程小姑加班加點做出來的千層底黑色靴子，被程家人簇擁著往村外走。</br>程大牛和程二牛各拎著一個筐，筐裡是給程老爺子準備的祭品。</br>一路上，凡是看見程晚的平南村村民皆看傻了眼。</br>直到程家人已經出了村，平南村的村民才如夢初醒般炸開了鍋。</br>“我的娘啊，我昨個聽說程晚當官了，還以為是誰喝醉了，胡咧咧呢！竟是真的！”</br>“咱村那些進城給程家打工的人，昨個都回來了，她們都說了，是程晚當官，程家今天要辦酒席，所以那店裡先歇業兩天。你咋還能當是胡咧咧，誰敢拿這事兒開玩笑！”</br>“這……這總覺得不真實。咱村加上方先生可是有三個秀才！他們可都沒當官，竟是程晚先當上了官！那丫頭才多大？”</br>“還程晚、丫頭呢？往後啊，得改口叫程大人了！你管她多大呢，這官可是上面都承認了的，是板上釘釘的事兒！”</br>“程晚、程晚是女人啊！女人也能當官了？！”</br>“女人咋了？”一個婆子啪得一下拍在自個老伴兒後背上，大聲道：“女人咋就不能當官了？人家程晚就是當官了！”</br>“就是！我們女人咋就不能當官了？！有時候是真不稀得和你們男人說話！”一個婦人大聲嚷嚷完，連忙拉著她男人往家走，邊走邊小聲道：“走走走！他爹，咱趕緊回家！看看家裡有啥能送出手的東西，這可是咱最能夠得著的官！這時候不拉進拉進關係，還等啥呢？！”</br>“……”</br>另一邊，程晚等人已經來到了程老爺子的衣冠冢前。</br>程大牛把手中拎著的筐放下，從裡面拿出一把香點燃插在碑前的香爐裡。</br>旁邊，程二牛從他拎來的那個筐裡拿出一碟糖餅和一碟糕點分別放在香爐的兩側。</br>林老太從程大牛的手中接過火摺子和裝著紙錢和金元寶的筐，“行了，趕緊該磕頭磕頭，等會兒還有的忙活呢。”</br>除了林老太，程大牛領頭，其餘人依次跪好，恭敬地磕了三個頭。</br>林老太用火摺子點燃紙錢和金元寶，看程晚他們已經磕完了頭，中氣十足道：“那啥，你們都一邊去，別擋著阿晚，阿晚你往前站站。誒？別跪了，站那就成，你那官服再給弄髒洗不掉咋整？瞅瞅這膝蓋上，都沾上灰了，回去趕緊讓你娘給你擦擦，可不能耽誤上值。哎呦，我這看著真是心疼！”</br>程晚木著臉伸手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奶，說正事。”</br>“對對對，老頭子，今兒咱家的人一個都沒落，統統來給你報喜來了，你大孫女兒，咱家阿晚當官了！天底下頭一個女官！這是多光宗耀祖的事兒！你在那頭可得保佑好阿晚，使使勁兒！這給你送這麼多錢呢！該花花！可別不捨得！阿晚，你給你爺敬杯酒，再跟他說兩句。”</br>程大牛從程二牛拎來的筐裡拿出來了一小壇酒和一隻碗，他把碗遞給程晚，自己親自往碗裡倒酒。</br>程晚雙手端酒碗，往前行了一步，乾脆利落地跪下，林老太都沒來得及攔。</br>“這孩子，都說了不用跪了。”可林老太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大。</br>顯然，程晚的舉動讓林老太很是窩心。</br>“爺，我當官了，我會努力當好這個官，不給咱程家丟人！您在天上看著，咱家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的！”</br>說完，程晚把手中端著的酒傾倒在碑前，然後把碗放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再次磕了個頭。</br>“好好好……”林老太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偷摸用袖口沾了沾眼角。</br>其他人的心裡也是說不出的感慨。</br>林老太坐在地上把紙錢和金元寶燒完，被王氏和程小姑攙扶著站起身。</br>“行了，把鞭炮放了，看著別留火星，咱們就得回去了。”說著，林老太把火摺子遞給程大牛。</br>噼裡啪啦的鞭炮聲響起，而後又歸於寂靜。</br>程家人仔細盤查了一圈，確定沒留火星，這才收拾了東西返程回村兒。</br>“回來啦！”剛進村，就有村民和程晚他們打起了招呼。</br>林老太笑眯了眼，滿是褶子的臉上是顯而易見的快活，“回來了！都別在這兒站著了，走，上我家領米和肉去！”</br>“啊？”聽著這話的村民都懵了。</br>“我家有喜事兒！大家夥兒一起樂呵樂呵，每戶可以上我家領三斤米和一斤肉！”林老太胳膊一揮，那姿態，那語氣，老大氣了。</br>不過每戶三斤米和一斤肉，這手筆確實不算小。</br>“哎呦！”一個婆子激動地猛拍了一下巴掌，“我就說不愧是能出女官的人家，做事就是大氣！”</br>這話得到了很多人的贊同，不過還有人憋了憋沒憋住，問道：“那你家的酒席還辦不？”</br>“辦！大家夥兒晌午都來啊！”</br>那麼多人，怎麼可能都來？</br>村民們心裡清楚林老太說的是客氣話，不過並不影響他們聽這話聽得心裡非常舒坦。</br>程家人在村民們的簇擁和熱情誇讚下終於到了家。</br>程大牛他們來不及喘口氣，就被林老太吩咐著趕緊把已經準備好的米和肉抬出來，分給大家夥兒。</br>“都說好了啊！今天誰都不許給我家隨禮！誰要是隨禮，這往後就甭想再吃我家的宴席了！”</br>這是程晚之前特地和林老太他們強調的，她還沒通讀過本朝律法，摸不清收取百姓送的隨禮這種行為有沒有違反律法，會不會被人抓住不放。</br>乾脆就都不收，我散財，給老百姓提供福利，這總不能被抓小辮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