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在想,那夜在南陽王府的後院,我若不問出那句‘你願意跟我走嗎’,或許你就能在王府安度一生,是也不是?”
“今天的晚霞也很美。”
曲高有一句沒一句地與朱顏閒聊著,直至夜幕降臨,二風的春風帶挾裹著料峭的寒意,八劍一為曲高披上黑裘,勸道:“曲郎,該回去了,姑娘也要休息了。”
曲高與朱顏告別,回到營中,圍在火堆前,黑炭堆積的火堆冒著滾滾濃煙,嗆得眾人一陣咳嗽。
“曲郎,為何特意帶了這廉價的黑炭生火?”劍二咳嗽幾聲,苦著臉問道。
曲高一面堆著火焰,一面緩緩說道:“過了今夜,明日我們就到洛陽了,那群遊騎還未出手,我怕他找不見我們。”
劍二“哦”了一聲,似乎明白了曲高的用意,他提高警惕,四下張望,但卻未發現那些遊騎的蹤跡。
“不急,既是黑甲遊騎,動手當在月黑風高,燈火燃盡之時,現在我們全部戒備,他們不敢來犯,且安心休息。”曲高放完最後一塊炭,便入帳吹了燈,餘人也各入帳休息。
也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馬蹄聲向此處奔來。眾人雖都在閉目養神,但耳聽六路,發現有騎兵靠近時,各守住自己的方位。馬蹄聲越來越近,曲高身披黑裘從帳中走出,左手持陸離劍,右手執三十六斬,望著疾馳而來的遊騎,身上的殺氣猛地暴漲,雙眼似要噴出火來。
“留下財物,可饒爾等性命!”黑騎奔至陣前,為首一騎高聲叫道,隨後十餘騎一齊停下,長槍齊出,指向眾人。
八劍見狀各拔劍出鞘,正欲拼殺,忽聽聞曲高叫道:“住手!”
“浚兒,你要劫我的商隊嗎?”
兩方人馬聞言皆是一驚,曲高點燃火把,火光照映在他那俊秀的臉上,那黑騎為首之人慌忙下馬跪拜:“叔叔!”
說起來,這隊遊騎還是曲高所創!去年春獵,鍾離浚因勇武被張由賞識,晉升十夫長,曲高親自去兵器局為他打造十標寒光精的精鐵蒺藜長槍,又從沈奕那兒敲詐了十匹良駒,才將這支十人小隊裝備配齊。那時曲高便想,既然胡人的散兵遊騎如同幽靈惡鬼,來去無影,無惡不作;晉人亦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同樣以遊騎遊散北地,遇到散亂的胡人便迎頭痛擊,遇上胡人大軍便撤退遊走,也讓胡人嚐嚐這附骨之疽的滋味!
想不到,鍾離浚竟將此事做成了,雖都以黑巾覆面,但觀其身形,都還是青稚的少年郎。曲高望著鍾離浚,冷聲質問道:“浚兒好本事,我教你以遊騎干擾鬍子,你卻屢次劫我的商隊!”
“小侄豈敢!”鍾離浚慌忙解釋道:“這商隊未掛名號,又往來襄洛,小侄只道是奸商通敵獲利,才多次攔劫,若知是叔叔所為,必定一路護送!”
“量你也不敢!”曲高心中怒意消了大半,這也怪不得鍾離浚,這條糧道是他與王首秘謀開闢,並無他人知曉,為免節外生枝,也一直未打旗號。鍾離浚誤打誤撞,劫了他一個多月的糧,此事卻也找不到地方說理去。“你共劫了我七隊糧米財物,都放到哪裡去了?”曲高問道。
鍾離浚指著前方,說道:“姑姑墓向前百步,有一處小丘,小侄在那裡挖了個地窖,糧米財物都藏在其中,若遇難民,我將分些予他們,讓他們有命南逃。”說罷起身道:“我這就去取來交還叔叔!”
“不必了!既是你憑本事搶來的,你就自己支配吧。”曲高初時還有些氣惱,但一想到朱顏手下的商隊都是配備武師的,鍾離浚的遊騎小隊能從商隊手中搶到糧米財物,也是有幾分本事。看著鍾離浚成了氣候,曲高心中又不禁生出得意,畢竟也是自己栽培出的,本事越大他越歡喜。
聽到曲高把那幾批貨物都留給自己,鍾離浚顯然一驚,隨後又道:“叔叔如今位高權重,賞賜也這麼大手筆!”
曲高聞言不悅道:“你知我降了趙,也知我做了洛陽王,可是覺得我是叛國之人?”
鍾離浚連連搖頭,說道:“我知叔叔為襄陽而降趙,也知叔叔忍辱負重,終有一日會回到襄陽的!”
曲高心中稍稍好受,既然如此,劫糧之事就算了翻了過去。曲高見到鍾離浚,心中難免回想起舊人舊事,如今滄海桑田,留下的只有悲愴和遺憾。“阿顏的墓,是你時常打掃吧?”
鍾離浚點頭稱“是”。曲高讚道:“你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