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政心事重重的回到自己在甘泉宮的落腳之處,雖然已經是深夜,但他依舊沒有休息的意思,而是讓趙高搜檢出自己昨日未曾看完的秦昭襄王時期,由秦昭襄王親自批覆的各種奏疏。
這是秦王政獨有的學習手段,透過對歷代秦王批覆的重臣奏疏,來推敲歷代先王的各種決策思維以及其後的得失成敗,在不能親政的情況下,透過前人的經歷來增加自己的經驗,對於秦王政來說,這雖然不是最好的辦法,但卻是最合適的辦法。
但今夜的秦王政卻很難靜下心來瀏覽奏疏,因為趙姬的舉動。
如今的秦國政局,楚系的華陽太后等人蟄伏,親弟弟成蟜野心有餘,但實力不足,軍中主將冷眼旁觀,相國府一家獨大,而且相國呂不韋又想以為白起翻案的方法來拉攏軍中主將,一旦讓呂不韋成功,相國府的權勢只會更上一層樓。
這樣的局面,可不是秦王政想要看到的,他要的是真正的大權獨攬,他要的唯我獨尊,有著秦昭襄王的前車之鑑在前,他實在不能不防被架空的危險。
當年的宣太后之事,雖然事實證明對秦國並無害處,甚至正是因為如此,磨礪了秦昭王王隱忍多謀的心性,使得當時的秦國沒有變成與自己隔著三晉之國相望的齊國的後塵,讓秦國克服了極盛而衰的魔咒,但對於一位王來說,那樣的局面縱使有著千般理由,也不是他想看到的。
“楚繫有復起之意,但還不是相國府的對手,而且,萬一相國府與母后合作,那楚系將是一點希望也沒有,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甘泉宮與相國府合作的情況出現,但母后她向來不懂得權術、政局,因為楚系一事,她就對寡人多有意見,若是相國府再用成蟜的事情做文章,她很有可能會選擇與相國府合作,剷除成蟜以及其背後對寡人有威脅的宗室勢力。”秦王政沉思著,冷峻堅毅的臉在燈中明滅不定,一如他現在的心情一般。
“如何才能絕了母后與相國府合作的可能?”秦王政沉吟著,突然對侍候在左右的趙高問道:“對楊明此人,你瞭解多少?”
趙高見秦王政問到自己,連忙上前幾步,躬身回道:“回大王,奴婢與楊中丞算是相識,楊中丞的武功極好,在甘泉宮的比武中,曾將一個名為嫪毐的一流高手擊殺,那嫪毐所用劍法,疑似羅網天字一等殺手掩日劍法。”
“羅網天字一等殺手?那他的武功看來是真的很強了。”秦王政語氣莫名地說道:“除此之外呢?”
“其餘者,奴婢不太清楚,楊中丞來咸陽時日尚短,只與上將軍府的蒙恬交好,向來是深居簡出。”趙高道。
“寡人的訊息還是太過閉塞了。”秦王政嘆息道,訊息的閉塞,使得他在面對各種情況時,都只能冷眼旁觀,而不敢輕舉妄動。
“大王,奴婢倒是從昔日羅網的同僚那裡得到過一些很有趣的訊息。”趙高遲疑少許後說道。
“什麼有趣的訊息?”秦王政問道。
“那嫪毐被楊中丞打死後,相國府一點也沒有追責的意思,而且,那段時間掩日劍也落在的太后手中,而更巧合的是,也是那段時間,羅網的魏國所部被信陵君聯合龍陽君大破,在如此危急關頭,掩日重新出現在大梁城。”
趙高敘述道:“隨後,大梁城就是風起雲湧,各種刺殺事件層出不窮,不久後就傳來了信陵君被身邊親隨聯合一個名為荊逆的少年毒殺的訊息,而更有趣的事,那個名為荊逆的少年在遭受抓捕的時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在大梁城的宮前大街上橫衝直撞,以旌旗寫到,殺信陵君者魏王,隨後逃出生天,讓整個魏國陷入動盪之中,若非是之前上將軍統兵進攻魏國,現在的魏國可能還能內亂之中,而更巧的是,那段時間,楊中丞卻是在甘泉宮消失了一段時間。”
“你是說出現在大梁城的掩日以及那個荊逆的少年,很可能就是楊明?”秦王政略作思索,就將趙高話語間的種種線索串聯在了一起,並最終將目標引向了楊明。
“奴婢不知。”趙高謹慎地回答道,伴王左右,不需要有太多的意見,他只是一個陳述者。
“掩日,羅網天字一等殺手,哪怕是以羅網的情況,前任掩日方死,短時間內也很難找出合適的繼任者,更何況,掩日還不僅僅只是殺手那麼簡單,那加上那段時間,掩日劍正好在母后手中,母后將掩日劍交給楊明,依今天母后對楊明的看重來看,也不是不可能,而且楊明的武功也足夠強,攪動大梁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秦王政分析著,心中愈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
“若是這麼說,這個楊明倒是真的不是俗物。”秦王政思索著,心中不由生出一種衝動。
如果楊明只是一個武功高強的少年,武功再高,若無智慧,也不過是一打手而已,秦王政又怎會在意,但在趙高的講述中,他已經看到了當時大梁城的風起雲湧,而楊明、掩日、荊逆這三個人如果真的是一個人的話,那能夠在大梁城以小博大,以一己之力禍亂整個魏國的楊明,則是真的可以讓他心動的存在。
一個能夠在細微之處洞悉人心,大節之處明得大勢,以一己之力動亂一個國家,將縱橫之術用到如此程度是人,其智慧、心性,值得秦王政由衷的欣賞。
此時的秦王政生出一種衝動,將楊明召到身邊的衝動。
秦王政雖然因為幼年的經歷讓他養成了沉穩隱忍的性子,但他本質上還只是一個弱冠的少年,雖已成婚,但在智慧支撐的理智之下,還有著少年人的衝動。
若非如此,在同一個時空中的數年之後,他不會因為幾篇文章,就只帶著蓋聶一人,偷偷出了咸陽,冒著巨大的風險,身入敵國,只為見那一個名為韓非的青年。
只是,想到母后,秦王政又壓下了這股衝動,他還不知道母后為什麼如此看重楊明,又會信任楊明到何等的程度,他不知道母后將楊明推出來真正的目的是什麼,他還不知道楊明對母后的忠誠度到底有多高,只有將這些問題搞清楚,他才能做出相應也是最合適的決定。
……
在秦王政沉思著的時候,趙姬也在疑惑,她藉機提升楊明的官職,固然是有為自己的小情郎考慮的心思,但也卻是是想增加兒子秦王政的力量,但從秦王政的表現來看,卻是太過冷淡了,冷淡到讓趙姬只覺得自己是不是與秦王政之間有了隔閡。
再想到秦王政這段時間以來對楚系華陽太后等人的親近,趙姬就有一種莫名的危機感,她擔心,擔心秦王政這個兒子會離自己越來越遠。
越想越覺得心煩意亂的趙姬索性不去想了,而是將一眾宴後事宜處理完,又將宮門關閉,安排好各處禁衛的楊明召到了面前,想要忘記煩勞,最好的方式當然是去做快樂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