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的格局寬敞明亮,書不多,整整齊齊排列在架子上,偶爾還能聞到新上的桐油氣味。
房子四角各擺著一個高腳長頸燭燈,十分溫和又白皙的光芒揮灑在周圍,燭燈似乎是入了檀香,沉靜悠遠的氣息綿延不絕緩緩流出。
矮桌案几旁邊是真絲軟墊,桌子上的硯臺也擺好了。
我走到那邊,坐下來,輕輕研墨。加一點水,墨跡由淡變濃,墨香糅合進檀香中。
他靜靜寫著要呈起的奏摺,我裝作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大意好像在說隴南水患之事。
我巴不得水患治不好,這樣惡毒的想法冒出來,真真切切希望這個國家慢慢衰敗,被他國吞併了最好。
“加水。”他淡淡道:“把注意力放在研墨上。”
我低下頭,不敢讓他再發現走神的模樣了。
研著研著,就有些犯困,迷迷糊糊,上下眼皮動不動就打架,哪怕強撐著,還是會有一瞬間的意識模糊。
磨著磨著,閉上眼睛,忽然感覺手裡沒東西了。
趕忙把眼睛睜開,發現硯臺不知道什麼時候被自己推到了一邊,這半天只是在桌角胡亂畫動作,弄出好一灘汙漬。
正準備偷偷摸摸擦乾淨,稍微一抬眼,他正看著我,眼睛裡不知道是無奈還是冷漠,雖然神色平凡,但嘴角卻是憋著笑意,不經意地收斂。
“困了就去隔壁廂房睡。”他道。
“不困。”冷冷回上一句,揉了揉半晌都睜不開的眼睛。
遮擋眼睛的手剛放下,視線裡出現雪白布帕,抬頭看他,他左手遞來手帕,右手毫不受干涉地繼續書寫,目光沒有挪開半分。
我愣愣用帕子把手上的墨汁擦乾淨,收進衣兜裡打算回頭洗好了還給他。
“眼睛。”
“什麼?”
他放下手裡的筆,身體微微前傾靠近我,用之前那方布帕輕柔地擦拭我眼眶周圍的墨汁。
暈黃光芒斜著撒在他微垂著的纖長睫毛,淺灰色暗影投射到下方,使得硬朗的輪廓染上說不清道不明的意蘊。
我整個身子都僵住了,不敢看他,也不敢動。這一剎那,好像又回到了南湘別院恬靜日子,這一輩子最快樂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