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臺在安定郡鶉觚城境內,荒無人煙,是個重山環繞,山清水秀的地方。靈臺以靈臺山而命名,靈河穿過靈臺山,流入涇水,再流入渭水河。
因為已經到了涼州地界,加上明天就可以回到鶉觚城,所以士兵們心情輕鬆,有說有笑。河邊的大營裡,篝火一直燒到半夜才漸漸熄去。
北宮伯玉情緒很差,經不住李文侯和幾個部下的勸說,喝了個酩酊大醉。
他很痛苦。他造反僅僅是因為護羌校尉的一個手下太無恥,殺了他族內的人,他一口氣憋不下去帶著部族就反了。誰知道他登高一呼,響應者如雨後春筍一般,紛紛聚集而來。他騎虎難下,想不幹都不行。但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個歸屬羌人,不識字,沒有能力統率大家抵禦漢廷的官軍圍剿。漢朝軍隊的厲害,在他們羌人的心目中,那是根深蒂固的。於是他和一幫兄弟挾遲邊章和韓遂造反,他自己甚至心甘情願地讓出了主帥的位子。但後來事情的發展超出了他的預料。
漢人,尤其是邊章和韓遂這種有學問的人,他們對造反有自己的理解和行事方法,他們對各類事情的解決辦法和北宮伯玉一幫人的想法差距太遠。最簡單的一件事就是北宮伯玉希望自己的部族和士兵造反之後能夠富裕一點,能夠自主分配和享受戰利品。但邊章和韓遂兩人緊緊抓住了戰利品的分配權,他們除了發放能夠維持部隊士兵最基本的生活所需之外,多餘的全部收繳,集中使用。造反之後大家反而比過去更窮了,這誰能接受?矛盾由此產生。然後就是軍隊的指揮問題。北宮伯玉把主帥的位子讓給邊章之後,他很快成了擺設,說話沒有分量,過去的一些老部下也紛紛轉投邊章和韓遂,這給了北宮伯玉很大的衝擊。隨著時間的推移,各種矛盾越積越多,他們終於吵了起來。去年擊敗張溫之後,北宮伯玉帶著部隊獨自北上,在安定郡,武威郡一帶活動,和老邊他們越來越疏遠,貌合神離。
北宮伯玉很失望。幾十年的兄弟交情,怎麼轉眼之間就變得這樣淡薄無情。到底是誰的錯?
今夜的月亮就象一塊半圓形的白玉,溫潤而有靈氣。它高高地掛在半空,把柔和的光亮撒滿了整個靈臺山。
靈臺山的山腳下,一萬兩千鐵騎,四萬步兵大軍,排成了上百個巨大的方陣。士兵們神情肅穆,一個個悄無聲息地站在夜風裡。
李弘鬆開鮮于輔的大手,微微笑道:“羽行兄,保重。”
鮮于輔用力拍拍李弘的肩膀,什麼話也沒有說,轉身上馬,飛馳而去。
步兵大軍立即開始了移動。
李弘騎在馬上,默默地看著他們離開,一直到最後一個步兵戰士融入了黑暗,他還在一動不動地看著。
這是部隊到達西涼之後的第一戰,第一戰就是和五萬敵人交鋒,李弘感到心裡很壓抑。都說西涼人彪悍,西涼的部隊驍勇,聽多了,心中自然有點忐忑不安。雖然他對這次偷襲充滿了信心,但第一次在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裡打仗,他還是緊張,有些擔心,同時也有些按奈不住的興奮和激動,因為這是李弘第一次指揮五萬人、步騎兩個兵種在同一個戰場上作戰。李弘認為自己計程車兵戰鬥力非常強悍,擊敗西涼叛軍一定沒有問題,但他害怕自己計程車兵因為這場戰鬥而遭到巨大的傷亡。
北宮伯玉的部隊都是由涼州各州郡的歸屬羌人組成,雖然不是正規騎兵,但是以羌人的勇猛和好武的天性來說,他們的戰鬥力還是相當強的,至少比五萬黃巾軍要強。這些士兵大都是歸屬羌胡各個部落的牧民,奴隸,他們在涼州各個州郡居住,臣服漢庭多年,有的部落已經一邊放牧,一邊從事農耕生產了。這些歸屬羌胡因為不需要再入侵大漢朝,也不需要再和其他胡族打仗,所以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的,這些部落就輕視傳統的軍事訓練了,一年一次改為幾年一次,甚至徹底放棄了。因此歸屬羌人大都沒有經過什麼正規訓練,也沒有什麼騎兵戰鬥經驗,充其量也就是可以騎射。他們跟境外羌胡的戰鬥力相比,差距就很大了。當然,有些入境時間短的羌人比如先零羌就還是非常厲害的。
對李弘的這個計劃,桑羊和左彥都提出了警告。如此大規模的襲擊,十萬人參加的戰鬥,短時間內肯定結束不掉。一旦偷襲行動的時間拖長,等到敵人緩過氣來,組織起了有效的反擊,戰局就有可能陷入膠著。到了那個時候,勝負就很難說了。
李弘也在擔心這個事。
趙雲策馬上前,輕輕喊道:“大人,大人……”
李弘悄悄吁了一口氣,好象要把心中的不安和緊張統統地丟掉。
“走吧。”李弘大聲說道。
李弘帶著趙雲,十幾個侍從飛一般衝向黑暗。
一萬騎兵大軍,兩千黑豹義從隨即開始啟動。
靈河岸邊,西涼叛軍的大營裡,巨大的牛角號聲突然打破了整個黑夜的寧靜,淒涼而急促的號角聲響徹了夜空。
就象靜謐的湖面被人丟下了一塊巨石,靜悄悄的叛軍大營頓時象炸了鍋一樣沸騰起來。
河岸的西面,目力可及的範圍內,一支洶湧澎湃的鐵騎大軍象潮水一般,挾帶著驚天動地的轟鳴聲,鋪天蓋地地衝了過來。
李文侯飛一般衝出大帳。
他驚呆了,他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他不知道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怎麼會突然冒出一支這麼龐大的騎兵大軍,他懷疑自己在做夢。
他神經質地高聲狂叫起來:“阻擊……,上馬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