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錦繡現在最怕沉默,因為周遭空氣只要一安靜下來,她就會想到相府。那些日夜煎熬,以淚洗面,那些一步一步把她推向絕望深淵的事情,清晰的刻在她心裡,彷彿就發生在昨日。
時間被拉得無限長,車輪緩緩而行的聲音,就像是沒有盡頭一樣。納蘭錦繡的心口漸漸被黑暗包裹住,她閉著眼睛,伸手摸到了懸在腰間的玉墜子,那是三哥送她的禮物。
現在握住玉墜子的那一刻變得安定下來。她如今不僅年紀小了,還換了副容貌,而且醫術也比上一世的時候精進了許多,宗玄奕再聰明也肯定認不出她來的。她只需給他診了病,便能回去,有三哥在,想必他也不敢輕易對她怎樣。
下車的時候,她沒敢去看相府的牌匾。她對於這裡太過熟悉,而這種熟悉還是她排斥不想見到的,除了一不小心表現出什麼,怕是會讓陳智懷疑。陳智這個人,是宗玄奕的智囊,不僅長袖善舞,腦子更是聰明得緊。
一進相府,葉丙和良山便被留下喝茶,說是後院不能進男子。納蘭錦繡也不執著什麼,反正已經到了人家的地盤,這規矩就由不得他們定了。納蘭錦繡給了他們一個放心的眼神,帶著吉祥往後院走。
一路被陳智帶到原來的寢房,她雖然沒有特意去觀察,但還是發現這裡的東西沒有動過,還保持著她當年用著的模樣。只不過有一些東西,因為時間的侵蝕,有些褪色了。
“相爺,屬下給您帶了大夫來,讓他給您瞧一瞧。”陳智立在寢房門口,態度恭敬。
“讓他進來。”屏風後傳來的聲音十分低沉,聽起來宗玄奕此時應該非常難受。
納蘭錦繡靜靜的深呼吸,然後邁過高高的門檻。吉祥本想要跟上,卻被陳智攔住了:“相爺不喜歡見外人,你和我都在這等著吧。”
“可我是先生的助手。”
納蘭錦繡衝她搖了搖頭,吉祥便不說話了。陳智拿過吉祥手裡描金的木箱子,遞到納蘭錦繡手裡,又做了個請的手勢。
納蘭錦繡接過箱子,緩緩而行。她想,既然這是她的夢魘,而她又擺脫不了,那就只能堅定不移的走下去。雖然在她踏進這個屋子的一剎那,她心中的恐懼已經被激發到了頂點,但她還是能撐住。
不管她多害怕面對這一切,多害怕宗玄奕會認出她,多害怕這一世有可能會重蹈覆轍……她依然要面不改色。她不怕,不可以怕,因為怕也解決不了問題。
繞過屏風,床榻也還是原來的那副樣子,甚至連床幔都沒換。宗玄奕只穿了一身純白色的常服,正斜靠在迎枕上,神色陰鬱。
他搬回這裡已經有些日子了,也只有在這間屋子裡,他倦極還能睡一會兒。至於書房什麼的,他現在竟是不能睡了,即便是閉上眼睛躺在床榻上,腦子裡也依然是清楚的,最終還是會一夜無眠。
“你就是陳智請來的大夫?”他淡淡的瞥了她一眼,眉眼陰沉。
納蘭錦繡終於發現,宗玄奕如今的氣勢是愈發陰鷙了,就這樣不帶情緒看人的時候,也依然是暗沉得讓人發顫。她整理好心思,恭恭敬敬的衝他行了個禮,道:“草民拜見相國大人,正是有人讓我來相府給您診病。”
“你成年了麼?”宗玄奕沒想到陳智請來的竟然是個半大娃娃,如此年輕,實在是讓人不敢信任。
“回相國大人,草民成年了。”
“行醫多久了?”
“也不久,就這幾年而已。”
“你可知本相患的是什麼病?”
“您下屬說是頭疾。”納蘭錦繡神態有些僵硬,但語氣還算自然。
“你對治療頭疾可有心得?”宗玄奕問著這話便忽然坐了起來,納蘭錦繡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宗玄奕眼眸眯了眯,聲音冷冽:“你怕我?”
納蘭錦繡緊張到快不能呼吸了,但還是低垂著頭,回覆:“相國大人位高權重,草民實屬惶恐。”
宗玄奕本來還以為陳智會請來位神醫,因為他之前就把他吹得神乎其神,不然,他怎麼會屈尊降貴,讓一個草醫來為他診治?
都說藝高人膽大,如今一見這個大夫,他不僅年紀小,膽子更小,只怕是不能成事。但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況且還是紀泓燁的人,他想不感興趣都難。他又靠回床榻的迎枕上,把手臂搭在膝頭上,淡聲道:“診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