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一夜,連番變故,都沒吃好睡好,鮮于燕肚裡空蕩蕩的一陣酸,一想起郭曖衝自己吐那一口羊羶味兒,頓時乾嘔起來。
“哈哈哈哈,給!”郭曖見鮮于燕乾嘔,趕忙遞給他水囊,還有一包肉乾。察事廳子出來,隨身帶了許多肉乾做乾糧,郭曖換了衣服,這些倒還留在了身上。
“哎。那昇平郡主,對你有意思哦!”鮮于燕,邊嚼著肉乾邊說。
郭曖,沒回答,笑了笑。回頭看了看山巔上漸漸現出的紅日,朝霞映紅了他的臉。
此後一路順暢。廣平王的人馬,午時前到了潼關,用過午飯,稍事休息,便又開拔,終於在黃昏時分,趕到了長安。
邊令誠,被獨孤歡押進了大理寺的牢房,廣平王又調了一隊御林軍嚴加看守。
各路人馬,各人懷著各自的心思,回到了長安,就像一群爭鬥不休的魚兒,遊進了大海,水面上暫時恢復了平靜。
廣平王心事重重,正走在去往含元殿的路上。
剛才他已先去過了興慶宮,拜見過了上皇玄宗皇帝。
這些年,玄宗皇帝對待幾個皇孫十分的寬宏仁愛,與他們之間,更多的是天倫之樂的歡愉。
雖然他也聽到一些流言,說是建寧王李倓,對迎接自己還朝,屢有微詞,他還是很喜歡廣平王、建寧王兩兄弟。
大概,他是想起了曾經的太子李瑛吧。雖說君君臣臣,畢竟是父子一場。當年李瑛被賜死後,武惠妃夜夜夢見李瑛的鬼魂,最終驚悸而死。想來這位老皇帝,當時也必然心有所痛吧。
玄宗皇帝盛年時,對幾個兒子,是極為狹隘刻薄的。
因為武惠妃和駙馬楊洄的構陷,他武斷地將當時的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廢為庶人,很快又將三人處死。
如今的天子李亨,當年身為東宮太子,面對自己時,是如何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那番情形,今夕歷歷在目,真是荒唐。
若是換了尋常人家,兒孫輩,英才輩出,該是非常得意驕傲的事情。在帝王家,卻是另一番滋味。兄弟父子,一切都圍繞著“皇權”這一世間最輝煌、最黑暗、最美妙、最毒辣的東西展開。
一切在“它”身邊的人,都是敵人;一切敢於多看“它”幾眼的人,都必須死。
老了。這些年,天共二日許久,加上戰事連年,對很多人、很多事,都換了別樣的看法。唯有高力士帶著一班梨園的子弟,那些小曲兒,還是那麼動聽。
玄宗,在花萼相輝樓召見的廣平王李俶。老人對孫子噓寒問暖一番,直言:“我曾讓高卿家,派了左街使,去接應你。看你袍服整潔,面色卻十分的疲倦,一路上還好吧?”
自太宗後,眼前這位太上皇帝,是最為廣平王李俶所尊崇的人。他自然知道,這位年邁的長者,當年如何的雄姿英發、龍御天下。什麼事,是瞞不過他的。
廣平王,就像個孩子跟爺爺講述新知道的故事一樣,把一路的事情,一五一十,跟上皇說了。
玄宗皇帝,也眯起眼睛,笑著,聽著,就像在聽一個無關緊要的故事。他並沒有多說什麼,沒有評點什麼,也沒有再問什麼。
在一位年過古稀的老皇帝眼裡,人間的種種,不過都是些小孩子過家家的故事。
正當用膳的時辰,老皇帝便讓李俶同自己對面坐了,祖孫二人,說笑著,吃了些酒食。
“你寬宏沉穩,這些年平定叛亂,也愈發的練達廣識,寡人看在眼裡,十分的放心。只是倓兒,任俠率直,言行無忌,令我心憂。如今,不止是叛賊外患,宮禁之內,也有不少有心人,在籌謀策劃。你兄弟二人,可以說是在風口浪尖之上,萬事還要當心!”
有礙於當年父皇做太子時,受到種種刻薄的對待,李俶對玄宗皇帝,是即尊崇,又敬畏,甚至有些畏懼的。像今天這樣,祖孫二人把酒閒談,也是近兩年才有的事。
聽到皇爺爺一番發自肺腑的教誨,李俶心裡是非常感動的,也更為感慨,這些年的變故,對眼前這位老人的改變。
換做之前,他是不敢想象,這番話,能從這位盛世大帝的嘴裡說出來的。
廣平王李俶,在丹鳳門外等候著傳召。
他身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平日裡出入禁宮,是很便利的。只是,已經快到了宵禁的時候,又沒有緊急軍務,他還是更願意循規蹈矩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