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朝暮暮,南山嵯峨。靈風吹我襟,甘露灑我發。薄暮採樵歸,肩頭兩明月。採樵復採樵人,間方外共逍遙。世間甲子何曾記,洞口碧桃花自飄。
“樵”,是對從事山林工作的一類人的總稱。
有人採樵當火燒,有人採樵做成藥。砍柴劈柴者,使蠻刀,負藪簍,不懂草木樹林之貴,為“下樵”;走方郎中,以月牙鐮採山中草本,知草本貴賤,視為“中樵”;再有盤山道士,林中鬼手一類,善於辨天識氣,通曉草木枯榮,能捕山精地怪,乃為“上樵”,聊齋志異嶗山道士正是如此,受人以斧,眾隨其伐。
採樵人深山,山深樹重疊。
橋崩臥槎擁,路險垂藤接。
日落伴將稀,山風拂蘿衣。
長歌負輕策,平野望煙歸。
可見,山中的事,唯有進山的樵人,方曉得其艱難。雲霧白崖,斷山激流,樹木遮天蔽日,遇到瘴氣寒露、毒蛇青刺、食人兇獸在所難免,更加氣候多變,暴雨山洪,可謂兇險。
“巫山”群中每一坐高山都有著自己的看家本領,蜈蚣山上城隍廟,冥絕山上藥農莊,寥廓山上冥古塔……
六里地以藥為業,以藥為市,匯聚了不少樵人,也隱藏著不少高手,可謂:“樵戶人家隨處見,仙源雲路有時通”。其中名聲最大貫以六里地之名,稱之為:“六里三樵”。
三樵之首,是黃泉藥鋪的掌櫃——熊瞎子。
熊瞎子,通縣人氏。身材瘦小,皮包骨頭,國字臉上疙疙瘩瘩,如同蛤皮,沒一塊平整地方。時常戴著黑色墨鏡,因而得名熊瞎子,實際上他不是瞎子,而是瘸子。
打扮也怪,身穿對襟紗袍,腳踩黑布寬口鞋,蓬頭垢面,白花連鬢鬍子老長,一副邋遢相。
就是這麼一個“醜八怪”,品行卻非常好,在家孝順父親,在外光明磊落,三俠五義一身坦蕩,忠孝兩全無不誇獎!總之是非常難得的人才,正應了那句古話:人不可貌相。
黃泉藥鋪也不是亂叫的,晚上,青石巷子深處一間古色古香的四合院,門口點綴著兩盞燈籠,泛出陰森的紅光,處處透露著一股邪氣,這一定就是熊瞎子的住處,很多人來找這老傢伙靠的就是晚上的一種氣氛。
那年,從廣漢來了五人,目的是尋藥,可是到了門口都狐疑起來,躊躇不前,被這黃泉藥鋪嚇到了。
那扇黑漆漆的大門突然大開。院子裡站了一個人,頭髮花白,背對著來客,他咳嗽了兩聲,來客跟著他走進屋子裡。
尋藥者坐下來才看清楚,他戴著一副墨鏡,一人話多,管不住嘴,撓了撓頭,湊到同伴耳邊品頭論足地說:“大晚上的戴著一副墨鏡,要麼神經病,要麼真的高深莫測,這老小子八成是一江湖騙子。”
老人坐在椅子上,吸了吸鼻子,似乎聞到了什麼氣味,突然臉色一變又有些猶疑。熊瞎子不由一驚。勉強地笑道:“不知道四位深夜到訪,有何貴幹?”
來者正要開口說話,突然一想,這話不對,臉色凝重起來。這老傢伙眼瞎耳朵不好使,那還說得過去。距離他最近的一人,也突然警惕起來,故意拋下了一枚鑰匙扣,鑰匙扣還沒有落地,這個老人看都沒看,伸手便接住了即將跌落在地上的鑰匙扣,輕輕地放在桌子上,笑吟吟地說:“姑娘小心點兒,你東西掉了。”
鴉雀無聲,全體起立,身上長滿了雞皮疙瘩。這熊瞎子不但能辨識人,甚至能辨識出性別來,甚至身邊的一切動靜。這樣的人走在人群中,沒有人會覺得他是個瞎子。明明來的是五個人,而他卻脫口而出四位,這說明我們之中,至少有一個不是人。
房間裡的氣氛突然緊張起來,空氣彷彿凝固了,來客彼此張望,確實四個人,燈光下四個影子。
脾氣暴躁者按捺不住,捋起袖子罵罵咧咧地說:“老小子,你到底搞什麼鬼。”
熊瞎子冷漠地說:“從你們進到這個房間裡,我就嗅到了腐爛的死亡氣息。”
他突然愣住了,摘下來墨鏡,那是一雙極其恐怖的眼睛,冷漠的眼神似乎能凍結四周的空氣。那雙眼睛沒有瞳孔,全部都是眼白,他抽著鼻子,在捕捉著空氣中的某一種味道,朝著一人身後死死看去。
一把藥灰撒出,五個人變成了四個人,其中一個倒在他面前變成飛灰,原來是個紙人,想必長年接觸生氣之物,成了靈。
這僅僅只是他的一個故事。說起這熊瞎子能有這樣的本事,還得回到十六歲那年。
在他十六歲這年,偏偏遇上個自稱南方樵客的盤山道士,這老頭大大讚賞熊瞎子有“慧根”,特別是那雙能翻白翻黑的眼睛,用老頭的話說,那是黃金瞳,黑白通吃,死乞白賴地要收他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