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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荊口角力(一) (1 / 2)

山至此而陵,水至此而夷,造就了千年古城夷陵(今宜昌市)。從夷陵城溯江而上,不遠處便是南津關(注一)。

南津關是長江三峽的出口,與三峽的入口夔門一東一西,遙相呼應。

只見那關城聳立在突出於江心中的一塊狹長的巨巖上,青嶂灰巖之下,洶湧激流以萬鈞之力呼嘯著破門而出,進入一馬平川的荊楚大地。陡然間的赫然開朗,讓江水卸去了所有的力量。轉瞬間,江面寬度由百丈一躍而為千丈。而那江水,就像一個魯莽暴烈的壯漢,在萬千觀眾前來了個華麗的轉身,變身為一位溫柔多情的少女。

正因為南津關獨特的地理位置,所以溯江上行的航船大都以此為航程的終點。許多不堪三峽兇險的船主在此卸貨,經更安全的陸路將貨物轉運回蜀地。貨去船空,自家的船舶只好就地發賣甚至拆毀。久而久之,南津關下長江與北岸黃柏河之間的匯流處就形成了一個大碼頭。

這個大碼頭沿著黃柏河蜿蜒曲折向北延伸數里,兩岸既有停船的泊位,也有大小不一的木材鋪、拆船鋪或修船鋪。當然,規模大些的商家是多樣業務並舉,拆船、修船、船隻和木材買賣都有,還兼營著旅店、食鋪、妓院和鏢局押運等各類營生。

然而,最近這些鋪子的生意一落千丈,許多商家不得不關門歇業。因為從正月間,大規模的流民潮從東洶湧而來,佔據了南津關碼頭的所有空隙。

這些舉家甚至舉族西遷的流民,許多人身無分文,吃喝拉撒怎麼辦?溫良的乞討為生,兇惡的便去偷摸扒搶。平日裡,這些商鋪根本不怕流民,因為他們背後有官府士紳或鉅富豪族撐腰。可如今,這些商鋪畏畏縮縮,膽戰心驚。因為流民的數量不是數十幾百,而是十數萬!

人上一萬,無邊無沿。

人頭,一眼望去,還是人頭,望不到邊的人頭。人潮還在湧來,每日裡多則上萬,少則數千。誰也不知道,這人潮什麼時候能夠消退。

南津關碼頭,已經成為了人頭的海洋。

自聽說蜀地按人頭分地之後,那些衣食無著、無土無地的流民就開始向西遷徙。蜀地像一個幻想中的天堂,勾起了流民無盡的嚮往。他們把現實世界中的苦難,化為了對美好生活的憧憬。

為了求得生存的機會,流民們把人性中醜惡和善良的正反兩面**裸地展露出來。有的人家沿途收容落單的女人和兒童,把自家所剩無幾的糧食分給多餘的嘴巴;有些家族卻仗著人多勢眾,為了爭奪一個渡船的位置,把其他流民推進河裡淹死。更多的流民屬於沉默的大多數。他們忍受著寒冷飢餓,木然地將命運交給了上蒼;他們乞求著滿天神佛,祈禱一艘巨船能把他們帶離這無邊的苦海。

“……張大人,不能這樣乾等下去!糧船不知何時才能到來,存糧卻一天比一天少。再等數日,州倉無糧可賑。那時流民鬧起來,頓時就是天大的災禍!”

心急火燎放狠話的人是陳有福。他口中的張大人,正是就座在南津關守備衙門正堂的夷陵知州張達中。

崇禎十五年二月九日晚,經過近二十天的船上旅程,陳有福率林言、李四賢及荊楚特遣幹部團兩千餘人趕到了夷陵。未及登岸,他便見到了令所有人震驚的景象。

人潮如海,人飢若狂。陳有福也是流民出身,他知道流民們餓急了會做出些什麼。於是,他立即令林言、李四賢等人繼續按原計劃東去武昌相親,自己則率幹部團的後勤部長文養正於第二日一早拜訪南津關。也巧,南津關裡除了一名守備和百餘士卒外,還有剛剛趕來坐鎮的夷陵知州張達中。

張達中恩貢出身,是崇禎朝十五年來夷陵州的第十五任知州,他的前任,分別是陸枝、劉炳文、楊春霞、楊傳松、林信、萬建崑、方淡然、向宗舜、堄景豫、吳孫仍、吳從哲、楊元瀛、俞彥、荊國光。這些前任的出身,有進士、有舉人,有拔貢;籍貫有山西、有貴州、有江南、有河南;任期有長至三年,有短至數月,總之就像崇禎朝的其他地方官一樣,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

張達中是江西分宜人,自號悟境,崇禎十三年上任,當了知州整整兩年。在知州衙門中,他被下屬悄悄戲稱為“四師弟”,因為他的自號與唐僧三徒弟都是“悟”字輩的。他也從某人處得知了自己的外號,但從不野史的張達中對此長考半日,卻始終不知其出處。

前年,張達中甫一上任,正好趕上了御賜“鹽梅上將”、禮部兼兵部尚書、東閣大學士的楊嗣昌楊督師進駐夷陵州,指揮各省軍隊會剿獻賊。文憑不高的張達中在楊嗣昌麾下前後奔忙,很得楊嗣昌的讚賞。眼看就要高升,誰知獻賊谷城再反,楊督師揮軍入川。夷陵城外把酒話別,再見時已是殭屍一具!

張達中具折向朝廷報喪,沒敢說楊嗣昌是羞憤自殺,只是說他憂憤成疾,湯藥無效。在他的筆下,楊嗣昌的形象從一位被賊人耍得團團轉的敗軍之將,變身為憂國憂民卻無計可出的屈原。對楊嗣昌很有私人感情的皇帝對張達中的知情懂事非常滿意,他的名字就此進入了最上層的視野。

張達中最近收到京師的可靠訊息,說他三年一考的評語是“卓異”,也就是最優等。有了這個考評,近期轉遷升官是板上釘釘的事,只是任職何處、擔任何官,那比升官本身更重要。如果被周延儒發配到外省或者外府,比如河南、陝西、山西、山東,又比如湖廣境內的鄖陽府、襄陽府或者黃州府等地,那還不如不升官。所以最近,張達中不僅讓家人在京師加大運作力度,而且還特別小心,不要在這個轉升的節骨眼上弄出一點亂事來。

可這世上的事偏就這般湊巧,你越怕什麼他就來什麼。從安慶、徽州和池州三府颳起的大規模流民潮,迅速漫過江西的南昌府、饒州府(注二)、九江府、南康府(注三),湖廣的黃州府、武昌府、漢陽府、承天府、嶽州府、荊州府等若干州府,其潮頭已經到達夷陵州。

這時,任何的稍有閃失,都會被大浪無情吞沒。

……

蜀地軍將硬邦邦的言語頂撞,並沒有讓精於官場宦途的張達中方寸大亂。

他好整以暇地做了一個請茶的手勢,把掌中熱茶潤入喉中,這才慢吞吞地用親熱的口吻道:

“陳將軍一言切中要害,倒讓本官顯得躊躇了。實不相瞞,陳將軍大名,下官是早有耳聞!長平山大戰,陳將軍威震全川。下官聽說,廖撫是三番五次保舉陳將軍,只是蜀王府不準。既如此,想必世子殿下對陳將軍定有更大期許!如今世子派陳將軍到夷陵接收流民,足見世子殿下對百姓之仁厚,亦見對將軍之信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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