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武意見衝突,世子未等辯論便宣旨休會。武將堆裡的舒國平和孫洪趁此機會,立即小聲商量起軍事方案如何完善。鄭安民自個溜到偏殿用茶,一個屬官從人也沒帶。
舒國平年初在雅州城樓上英姿勃勃的形象,一直留在洪其惠的記憶中。還有一人給他的印象更深,那就是已經調到瀘州的賀有義。洪其惠滿懷心事,先上前與殿內等人寒暄幾句,隨後便給三弟洪其信使了個眼色,一前一後走到殿外廡殿迴廊下。
洪其惠叫出弟弟,主要目的當然是打聽訊息。軍隊提出的調整計劃,不是個簡單的部署調整,也不是個簡單的數量增加,那是爭奪天下的前奏。聯想到世子招攬他時做出的“五年不失一州府”的承諾,洪其惠不由浮想聯翩。
洪其信已非那個初出茅廬的浮躁小夥了。他身板筆挺,肌肉結實,目光有神,充滿自信。洪其信與賀桓合稱總參雙壁。一個是世家大族的秀才,文筆好,總參的行文呈文多半出自其手;一個是世代將門子弟,從小積累戰爭經驗,能對總參的計劃提出實用性的操作建議。洪其信在蜀王府已經幹出了感覺,比起他還在眉州投獻科飽受煎熬的二哥洪其仁,那是舒暢太多。
“大哥,軍事調整計劃正是小弟執筆草擬的!”洪其信言語坦蕩,毫無隱晦,“世子主旨,要我們大步向前,莫要像小腳老太,瞻前顧後、踟躕(CICU)不前!天下大變在即,計劃調整也需緊跟。故而小弟除了將川北軍隊數量大幅調高以外,還將情通、兵站、火器和水軍四樣加上。世子曾道,川北土暴子乃是蜀地心腹之患,務必於崇禎十六年中之前斬草除根!總參計算過,若要清剿土暴子,沒有十個團四萬人以上的兵力,根本不可能完全清剿土暴子!”
“那錢糧用度你等可曾算過?”
“倒不曾仔細算過。不過打仗的話,一營每年五萬兩銀子是要的。其中軍餉二萬五,軍械戰馬軍服一萬餘,還有糧食五千石,草料、火藥、鐵子若干。若是用兵,軍械戰馬軍服人員都有損耗,所以至少再加五成。”
“養十個團四十個營便是二百萬。若是用兵,還要再加五成!”洪其惠心裡震動了。
一個雅州,每年的賦稅才多少!
昨晚閱讀的四川經濟資料裡,目前蜀地每年賦稅總額也就三百多萬兩銀子!
從奢安之亂起,四川已經歷經了三十多年的戰亂,三四千萬畝耕地,起碼拋荒了一半以上,現在最多僅存一千五百萬畝。這些耕地全部做到了“十稅一”的“一刀切”,按一畝兩石的產量和一兩五錢的的糧價,不過價值四百五十萬兩銀子。光是為了打川北土暴子所養之兵,就要花掉三分之二,難怪鄭長史要贅言用兵!
可世子的目標很明確。清除匪患,從長遠上也是勢在必行。這就有個長痛與短痛的問題了。如果單用三百萬兩銀子,就一勞永逸地清除川北的匪患,那這銀子花得還是值;就怕花掉了兩個、三個甚至更多的三百萬兩,匪患卻依然存在。為了剿匪,不得不養兵;為了養兵,不得不加稅,不得不逼得更多的百姓變成土匪,如此形成惡性迴圈。一年不成,兩年難結,最後變成經年不息的長期戰爭,那樣可就大虧而特虧!
頭一天進入王府,就遇到了這等棘手之事。長史司王典簿專門為給自己準備一大堆經濟資料,肯定便是世子的安排。洪其惠已經預感到,復會後世子必然點名自己發言,要求自己從經濟角度建言獻策,確保對土暴子的戰爭保障。
洪其惠臉色變幻,苦思解決之法。他一點點將腦中資料的細節提取出來,把它們一項項放在現實的環境中考量,又一條條否決。金殿之上,君臣奏對,那是他一生的夢想,他可不想弄砸了。
洪其惠在苦思奏對之策,他小弟洪其信卻意氣風發笑道:
“大哥,世子這次調你來,小弟不知緣由。不過依小弟看,自從天使駕到之後,世子便一心琢磨著大力擴軍。不要說十個團四十個營,就是一百個團四百個營,他都嫌少!賀先生調任瀘州,舒先生、孫先生、賀桓和我在浣花樓為他踐行。賀先生喝高了,突然於席間唱了一句,‘試看當今天下,誰堪英主敵手’!
賀先生當初便要投到世子門下為奴,只是世子要他出仕,所以沒收。此番賀先生和宋將軍到瀘州,跟著過去的各地移民有十萬之多,加上原住民和土司,瀘州撿兵入隊者不會少於一萬!高先生帶著土司兵,過去了兩個連。還有護莊隊,成都府各縣至少抽了一個基幹排過去,仁壽抽了三個,彭山和雙流抽了兩個。他們與第四營合編,很快第三團就會齊編。小弟猜測,瀘州極可能組成護商隊第一個旅級單位!
世子厚集兵力於瀘州,眼睛盯著的可是何處?必是重慶、夔州、遵義三府(注一)。順著長江水道出川去,那裡便是湖廣和南京。若是再向南,便是黔、滇、粵三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