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真實的歷史中,大明朝計程車紳及其政治上的代表——官員們,大多數選擇了與大順、大西新政權以及後來韃子合作。
在京師,絕大部分的官員毫無氣節地奴顏婢膝,說明他們在李自成進京前就已經在行為和思想上拋棄了崇禎皇帝、拋棄了大明朝;
在四川,投降張獻忠的官員和士紳雖比京師少得多,但也不乏名臣和高官。一些人供金銀、一些人獻女兒;一些人領兵追殺明朝宗室,一些人積極參加大西政權的科舉考試。還有一些人更為可笑,把張獻忠當成了劉備,把自己當成了諸葛亮,準備留個君臣相得,千古傳頌的故事。只是他們或許沒有人想到,他們投降的,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不能因為最後他們也被張獻忠扒了皮,便把他們當作受害者。他們的悲慘下場,只印證了中華的一句古老成語:
“咎由自取!”
……
借力於官可以討論,借力於賊各人心知肚明。朱平槿向田騫問策,要的是問題的解決方案,而不是他誇誇其談的侃大山。
田騫鵝毛扇子重重一扇,一股暖風從朱平槿耳邊拂過:“萬曆朝武清侯李偉,不知世子知否?”
武清侯李偉,是萬曆皇帝的親外公,李太后的爹,本朝外戚的典型。
李偉本是一個普通的泥瓦匠,後來祖墳冒了青煙,女兒選入了裕王府。裕王即位大寶,是為穆宗,授李偉錦衣衛都指揮僉事。神宗即位,進爵武清伯。萬曆十年,以皇帝外公之尊封武清侯,兩子皆封都督。
李偉最出名的一件事情,就是給戚繼光計程車兵做假棉襖。他當軍需總包商,二十萬兩工料銀他截留了七成五,只給分包商五萬兩銀子。分包商銀子不夠,於是在棉襖裡面摻假,結果凍死了士卒。薊鎮總兵戚繼光告到朝廷,朝議紛紛。李太后又羞又恨,只好用貼己銀子來給她爹補窟窿,還派了太監拿了一個罵人的單子去數落她爹。
除了憑藉關係承包政府大小工程,牟取鉅額利潤,武清侯李偉還是一個包攬皇莊子粒的掮客。到了後來,他甚至開始包攬政府的稅收,成為一個所謂的“包稅人”。一進一出之間,賺了數不清的銀子。
舒師傅上課時講了許多前朝之事,但沒有講過這個武清侯李偉。但這武清侯李偉朱平槿偏偏知道,而且知道得還很清楚。朱平槿幼時,調皮搗蛋、無惡不作。王妃雖然在骨子裡溺愛她的獨子,但面上時時以李太后教育萬曆皇帝為榜樣教育朱平槿,藉以塑立自己在兒子心目中的權威和形象。
田騫此時提起武清侯,朱平槿立即下意識地點頭。
“武清侯包攬地方稅收,以貪取利,那是為害百姓!若王府也能包攬地方稅收,以世子賢能,必能造福一方!”
“包攬稅收?”一個火花在朱平槿腦袋裡炸響。他催促田騫,“先生不妨為本世子細說之!”
“臣之父本是一個收糞的賤隸,故臣終身上不得科場。空有一身才學,只好入衙為下吏。”
鵝毛扇子重新搖起。有人著急,有人偏不著急。田騫從自己身世講起,吊足了世子朱平槿的胃口。
“車船店腳牙(通衙),無罪也該殺。官衙之暗,臣親見之!
地方有力者,子弟世襲為吏。知縣異地為官,語言不通、社情不熟,每逢兩稅徵收,必求助於鄉吏,鄉吏便趁機從中上下手腳。
自我大明開國以來,稅糧徵收解運,必有糧長。徵糧之制,屢次變化,而糧長之設,雷打不動。洪武初年,太祖高皇帝令擇家道殷實者為糧長,正副三糧長輪流應役;永樂年間改為歲更法,一年一換;宣德年又改為永充制,糧長世代承襲,一如軍戶。糧長役重,既有徵收之累,又有貨運之險,更有包賠之重。稍有疏忽,便是傾家蕩產。老實巴交者家財賠盡,營私舞弊者一夜暴富。勾結官府,報以水火,侵吞萬石之大案屢見不鮮!
萬曆條鞭之後,朝廷田賦雜役,一體納銀,然仍是以田畝之數、糧額多少計徵。各縣一石折銀之數,大不相同,繁複無加,雖有經年老吏,亦不能盡識。故官府雖有防弊之策,定裡甲歸於糧長,建木櫃以收銀(收銀子的帶鎖櫃子),增派櫃頭,櫃頭之上有總書,總書之上委典吏,又更定魚鱗圖冊、清查戶籍人口,凡此種種,仍然是奸弊重重,防不勝防。士紳本為地方豪強,又有師生同盟強援,故而仗勢不繳。糧長包賠糧額,又懼怕士紳,只得逼迫小民。年初民亂,蓋多為此!”
朱平槿年初率軍平亂,對大明朝地方上的積弊非常瞭解。他無需向田騫瞭解基層民意,他急需找到一條不用或少用階級鬥爭而富國強兵的路。他打斷了田騫層層推進的邏輯,直截了當問道:“蜀中並無糧長。先生是要王府當這鄉吏否?倘若如此,士紳不納糧,王莊如何向官府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