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登泰、馬應試、舒國信、任之才、官員、士紳,還有馬應試的五個兒子,就這樣走進了瀘州城凝光門下昏暗的城門洞。
接下來的詭譎一幕,必定驚心動魄!
所有人都沒有想到,恐怕包括策劃這次行動的雙方人物舒國信、譚思貴和馬應試父子在內都沒有想到,凝光門事件很快在瀘州地區被放大成了血雨腥風的政治報復。
先是土司兵在瀘州城裡的血腥清洗。馬氏父子已經全部死於凝光門下,但是他們的死,並沒有挽救瀘州馬氏一族的命運。當天下午,瀘州衛被眼睛血紅的土司兵和護商隊包圍,全部解除了武裝。
當夜,與馬家勾結緊密的瀘州衛大小軍官家丁和城內士紳共五百餘人,被土司兵羈押於沱江上的十幾條大船上。夜半江風驟起,一條大船猝然著火。火借風勢,迅速蔓延。十幾條船相互用鐵鏈拴在一起,結果上面的人全部燒光。
第二日早晨,百餘名土司兵在其首領高漢國的率領下,手持偽造的知州衙門公文,詐開了位於瀘州上游四十里的納溪縣的城門。土司兵一擁而入,先是衝入縣衙綁架了納溪知縣等官員,佔領了四門和全城,然後逮捕了秀才任之才的全家及有親戚關係的七八家士紳老幼共計兩百餘口,將他們全部綁至江邊上斬首示眾,所有家財都被沒收。
納溪本是一個小城,經此一劫,城內士紳蕩然無存,讀書種子斬殺殆盡。直到第三天,王府護莊隊趕到,對城內土司兵曉以利害,又以兵威懾之。土司兵這才撤出了納溪縣城。
那納溪知縣倒是一個有血性的官員。見到王府莊丁驅逐了土司兵,知道縣民無優矣,便留了份遺表交家人送去省城,自己在縣衙大堂北面而拜,懸樑自盡了。等到譚思貴等人接報趕來,除了一具瞪眼吐舌的殭屍,還有案几上那顆黃綢包好的正堂銅印。
殺了瀘州衛的官員和士紳還沒完,土司兵們開始收拾自己。兩名土司兵因為搶劫和濫殺,被土司首領高登泰在城門樓上公開斬首。其餘幾十名土司兵,光著上身用馬鞭對。一個個鮮血淋漓,看著都嚇人。
後來關於這場瀘州的變亂有若干版本。有官方正式版一個,有民間陰謀版若干,還有充滿正能量的版本。
民間流傳最廣的當然是陰謀論版。這個版本的情節要點大同小異:
土司兵不願久居天全苦寒之地,陰謀叛亂,重演奢安故事。土司利用雅州之亂和江口大戰積攢的戰功,又賄賂了雅州、四川乃至朝廷的各級官員,為族中子弟獲得了瀘州判官的任命。
可是,瀘州衛指揮僉事馬應試利用獻賊屠城的機會,已經成了瀘州城的土皇帝,對朝廷新任命的文官十分不滿。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於是兩者都陰謀利用新官上任,對方缺乏警惕的機會,試圖將對方連根拔起,這就是雙方產生衝突的根本原因。
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能在開始天全土司吃了虧,而當地士紳選邊站到了馬應試一邊。土司既痛恨瀘州衛的心狠手辣,也貪圖當地士紳的財產,所以對瀘州衛的軍官和當地士紳痛下了殺手。
當然,陰謀論版只是當地民間風傳,並無真憑實據支撐,所以當幾位德高望重的僥倖逃過一劫的本地士紳聽到傳言,立即對這種無稽之談予以了嚴厲駁斥。幾個造謠傳謠的屁民因此被官府拿住,打爛了屁股。
官方的正式版見於四川巡撫廖大亨和巡按劉之勃聯名領銜上奏朝廷的奏本,也管窺於後來朝廷最終對此事的處分旨意。
根據奏本上的說法,瀘州文武衝突的原因是由於瀘州衛指揮僉事馬應試橫行不法,長期在搶劫江上客商。新任瀘州判官高登泰為民做主,主持公道,從而引發了馬應試的叛亂。馬應試父子以利刃挾持高登泰,可巧被一名路過瀘州的嘉定州書生和蜀王府的莊戶解救。天全土司兵因為首領受傷,兇性大發,將瀘州衛武人關押,又殺了與馬應試勾結的瀘州書生任之才等幾家豪紳。
沱江上的失火,經查確係船上一名被羈押的瀘州衛軍官所為。他為了逃跑,用牙齒取下了船蓬上的燈籠,試圖以燈籠裡的燭火燒斷身後縛綁的繩索。結果繩索沒燒斷,卻將船篷點燃,繼而引發了死傷五百餘人的大火。
該奏本不僅用文字詳細描述了瀘州變亂的全部過程,還附上了三份附件:
第一份是瀘州上游納溪知縣的遺表。遺表中納溪知縣揭露了瀘州衛勾結地方不法豪紳的種種不法行為,痛斥了土司兵的兇悍,頌揚了蜀王府莊丁的仁義和鎮撫土司兵的功績,然後用最長的篇幅和最深沉的感情表達了自己對朝廷的耿耿忠心;
第二份是瀘州下游合江知縣呈文的抄件。呈文抄件的篇幅極短,只有寥寥數句。內有“兵情急如火”、“民一日數驚”等語。合江知縣道,他為了以防萬一,已經將縣衙遷至縣城西北六十餘里外有名的天險神臂城(老瀘州城)。此地本為南宋抗元名城,與合川釣魚城齊名。城池位居長江北岸,三面環水,沿崖頂築城,堅險非常,大可保一縣百姓平安。
最後一份是瀘州判官高登泰的請罪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