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之夜,晚風習習。廖大亨覺得這天氣忒悶,忍不住將領口扯了扯。
大廈將傾,玉石俱焚,這道理誰都懂。可是真的大禍臨頭,能夠全身而退的有幾人?所以懂得並不夠,要的是及早準備,果斷出手。
“養私兵!”劉先生道,“學世子,自己養一支私兵!”
廖大亨一臉苦笑,搖搖頭道:“我哪裡養得起私兵喲!養幾個家丁就不錯了。為兄入仕這些年,是積攢了點私囊。可下官送銀子給我,我也要送銀子到京師。銀子一進一出,流水門前路過。實不相瞞,為兄這私囊羞澀得很!若論錢財多寡,為兄倒還不如你個商人!再說了,劉之勃剛來蜀地,便與世子一唱一和。世子今夜讓他安了心,他很快便會盯住為兄!”
劉先生半夜三更陪著廖大亨說了這麼多話,這時終於道出了他的真實想法。
“那乾脆投過去,借世子這座大山靠著!小弟濁目觀之,舍天下之藩王,成大事者必蜀世子也!”
“只有這一條活路了?”廖大亨彷彿被抽了筋,癱在椅子上。
“要麼我們也去當反賊!”劉先生惡狠狠說道。
“那是要滅九族的!”劉先生的話像一根燒紅的烙鐵,戳到了廖大亨的屁股,燙得他一下竄了起來,椅子噼啪摔在地上。
“老爺吶!您那兒出什麼事兒了?”惠蓮脆生生的聲音在花園外喊。
被女人這一喚,廖大亨頓時回過神來。他道了句沒事,扶正椅子,整理衣衫,重新坐好。
廖大亨對劉先生陪了個笑臉:“為兄失態了!茲事體大,能否再讓為兄想想?”
劉先生卻沒有給廖大亨好臉色。他冷笑著站起身來,口中譏諷道:“大人想想倒是無妨,這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劉之勃可能就要搶先了。屆時,蜀王府第一重臣的交椅……”
“劉兄還請坐!”廖大亨立即起身扶住劉先生,“劉兄莫怪,為兄委實有些躊躇!寧王之鑑不遠矣!世子若敗,禍及九族……”
“朱宸濠之流何足道哉!”劉先生作色道:“當今天下,又有哪個大臣是王守仁!兄長,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如兄長難以決斷,可坐觀開封之失。開封一失,中原逐鹿遂明。我大明腹心洞開,南北斷絕,天下之勢已定矣!”
“如此甚好!”廖大亨的精神終於從極度的擠壓狀態下舒緩下來。他沉吟少許,也說出了自己的心裡話:“不過為萬全計,我們還是應提前向世子表白一二,弄些可以拿出手的東西孝敬孝敬!”
他的便宜小舅子兩頭都熟,表白心跡這件事情非他莫屬。可說起送禮,劉先生卻有些犯愁。
“蜀地之富,莫過於王府。能入世子法眼者,這可不好找!”
廖大亨反倒嘿嘿笑了:“劉兄未入官場,這官場的規矩就不如為兄爛熟了!送些錢財珠寶,乃是下之又下;送些情趣雅物,乃是中之又中;上之上者,莫如利益輸送!”
“何為利益輸送?”劉先生不解發問。
“說穿了也簡單。我們千里為官,無非是為權為錢。王府呢,無非是田地。我幫世子拿下張繼孟,世子就可以在保寧府大展拳腳,這便是利益輸送。”
“哎,這無非便是投其所好嘛!”劉先生笑笑,可他很快搖搖頭,“拿下張繼孟,算不得利益輸送,我們是有君子協議在先的,頂多算個利益交換。再說兄長方才道,王府為田土,此言小弟絕不敢苟同。投其所好,我們也得先把那個‘好’字弄清楚不是?”
“哦?”廖大亨驚異道:“願聞其詳。”
“世子不愛銀子,獨喜田地,你我皆知。那小弟想問,世子為何獨喜田地?”
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就是今夜促膝長談廖大亨想要的結果。他沉默半響,方才回答道:“世子以銀換田,必是看中了糧食。有土則有糧,有糧就有兵。亂世裡有了兵,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