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兩兄弟開始唾沫橫飛地為同學們講述他們的傳奇經歷。說到逃難路上的狼狽,眾人一片嬉笑;說道土司兵如何斬殺亂民,眾人鼓掌歡呼;說道世子要官府縉紳聯名求救,眾人說這有何難;只是說道朱平槿要各家大戶將田土投獻王府,降低田租,眾人的熱情就一下消散得無影無蹤。
賀有義冷眼旁觀眾人的表情,他覺得沒有什麼外力推動一下,這些縉紳大戶們是很難輕易就範的。他正在思慮間,山上的人已經知道了蜀藩救兵前來之事,知州王國臣欣喜之餘令衙門大開中門相迎。賀有義趁機脫身,走之前還頗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傅家兄弟,讓他們出了一身冷汗。
僻靜的州衙後宅正堂,知府王國臣、雅州守禦千戶阮士奇和賀有義三人閉門密談。
“大人,世子有密信令學生轉呈大人。”賀有義確認周圍無人竊聽後,從袖口裡摸出一封信來,對坐在上首的王國臣道:“世子道,此信內容或許有些駭人聽聞,請大人觀看時勿要出聲,以免驚動部屬,動搖軍心!”
王國臣有些好奇,世子這封信會有些什麼“駭人聽聞”的內容呢,甚至會把自己嚇出聲來?他笑道:“無妨,本人為官多年,這點涵養還是有的!賀先生,儘管呈上就是。”
賀有義離座將信呈給王國臣。王國臣身邊沒有拆信的小刀,於是用指甲小心撕開一條邊,抽出信紙細細開讀。只是王國臣一讀信,立即就把信紙貼近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賀有義對面就坐的阮士奇非常好奇,他伸長了脖子想看個究竟。
賀有義對阮士奇笑道:“阮大人,世子也有一封信給您。請您勿要出聲。”
阮士奇聽說自己也有一封,心道自己小小千戶,聲名竟然為王府所知,不免得意非常,連忙站起來謙讓道:“世子爺有心了,小人微末小官,何勞世子親自修書?世子有吩咐,只需傳喚小人一聲即可。小人必定隨叫隨到,不敢煩言半句……”
賀有義站起來走進阮士奇,一邊把手伸進袖中摸信,一邊笑道:“世子之意,阮大人看信便知。”隨之手中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一下插入阮士奇的腹中。原來他在小臂上綁著把匕首,假裝摸信便抽出了利刃。
阮士奇正在客套,突覺腹下劇痛。他艱難地低頭檢視究竟,喉嚨裡斷續發出“哦哦”之聲。賀有義用匕首在阮士奇的腹中飛快攪動一圈,拔出來後順手又在阮士奇的喉管上劃了一下,把他的發聲通道徹底中斷。
“你……你想做什麼?”王國臣聽到動靜,眼睛離開信紙,正見到寒光在阮士奇喉管一劃而過。他眼睛緊盯著賀有義手中那還在滴血的尖刀,腦袋裡晃動著阮士奇蹬腿抽搐的畫面,半坐半站,全身戰慄,把手指上拈著的幾張信紙抖得嘩嘩作響。
“王大人請坐!王大人學富五車,必知唐雎說秦王之典故。如若王大人叫來衛兵,那學生只好效顰唐雎,血濺五步而已!”
賀有義語氣平靜地走到王國臣面前,用手將他壓回座位,然後把那幾張信紙從王國臣指縫中扯下來,放在一旁燭臺上點燃了扔在地上。燃燒的紙片照亮地面,地上一條清晰的血線,從阮士奇的屍體處一直延伸到賀有義的刀尖下。
王國臣呆如木雞,任憑賀有義擺弄。賀有義手握匕首,在王國臣近邊的椅子上坐下道:“方才王大人問差了!不是學生要做什麼,是我主世子爺要做什麼!世子爺給王大人的信上寫得清楚,阮士奇圖謀造反,勾結賊寇洗劫雅州。飛仙關百戶彭元可發現阮士奇的陰謀,阮士奇便唆使賊寇襲破飛仙關。彭元可兵少將寡,自知不免,又素知天全土司忠義為國,便在城破之前寫了血書請援,派親信家將間道送到天全土司。天全土司接信後立即發兵救援,奈何山高路險,救之不及,飛仙關已經淪入賊手。天全土司血戰一日,重奪飛仙關,又追敵至雅州城郊,陣斬賊酋。聽聞阮士奇這反賊已經控制雅州,又提兵入城……”
王國臣身為地市級幹部,本身也是見過些場面的,此時他已快速冷靜下來。聽完賀有義講的故事,他搖搖頭道:“阮千戶身為雅州守禦千戶所世襲千戶,說他勾結賊人謀反,本州實不相信,恐怕也難以服眾。再說阮千戶朝廷命官,世子所殺就殺了,這恐怕不合朝廷規矩!”
賀有義微笑道:“阮士奇謀反,有彭元可血書指證,有其家丁見證,還有雅州城五門大開,放賊入城的鐵證。請問王大人,若不是阮士奇勾結賊寇謀反,那依學生所見,能放賊入城者僅一人而已!”
王國臣的心中頓感不妙:“那是何人?”
“自然是王大人您了!”
王國臣終於怒了。他砰地站了起來,手指賀有義高聲呵斥道:“放肆!”
“王大人稍安勿躁,還請坐下細聽!”賀有義手提滴血的尖刀,又微笑著把王國臣壓回座位。
“王大人有所不知,彭百戶還留下一封血書,舉報您收受他和阮士奇的賄賂,吞沒臨關、飛仙關等關卡收取的國稅。臨關巡檢副使寧森也附有一封舉報信,信上內容與彭元可相差無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