搠思監汗毛倒豎,險些被嚇得心膽俱裂,驚惶駭然下,連連叩頭,說道:“陛下?陛下?為何發笑?”
“自朕登基,覬覦帝位者眾。而終坐帝位者誰也?唯有是朕!朕之命,乃是天授!天若想奪去,便奪去。天如要給朕,便給朕。紅賊雖眾,察罕雖悍,朕有天命,何足懼也?”元帝按住扶手,站起身來,仰頭大笑。
他揮了揮袖子,說道:“皇兒、愛卿,你們都退下吧。”召來宦官,由兩個小侍攙扶著,放聲而歌,慢慢地從殿後而出。走出殿外,已不見身形,歌聲還傳入殿內。皇太子與搠思監面面相覷,聽那歌聲唱的是:
“天地是萬物之逆旅,光陰乃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繼而,聽見元帝停下歌聲,高聲問小侍,“阿奴,朕且問你,人生不足百年,晝夜相加,不滿萬日,譬如白駒過隙。你可知人生的樂事為何麼?”
那小侍不知答了句什麼,元帝放聲而笑,連聲道:“說得對!說得對!正是在秘密室中飲酒觀舞。”秘密室又叫作色濟克烏格,依華文譯解,系事事無礙的意思。這個地方乃是元帝平時尋歡作樂的場所,常與親信在此一處xuan淫。而倚納便是元帝所賜給親信的美號,最親密心腹的意思。
元帝接著說道:“阿奴,便傳朕口諭,速速去請親王八郎等人前來,一併去秘密室中飲酒觀舞!”親王八郎,乃元帝兄弟行,是他玩樂的良伴。
聽到此時,大約元帝已漸漸去遠,聲音漸小,只聽得他繼續說道:“‘酒猶兵也,兵可千日而不用,不可一日而無備。酒可千日而不飲,不可一日而不醉!’咄!且去醉休,且去醉休。”殿內沉寂,元帝話音漸不可聞。
“殿下?”
“嗯?”
“咱們也走吧?”
受了搠思監一叫,皇太子從茫然中清醒過來,“噢”了聲,道:“走,走。”走沒幾步,停下來,扭過頭,看樣子是有迷惘想問搠思監,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回首往殿後望了兩眼,喃喃自語,說道:“父皇就是父皇。”
“……,走吧,殿下!”
“走,走。”
兩人行出殿外,見日頭西沉,暮色來至。
……
暮色沉沉,轉入夜中。
東平路,汶上城西的山谷中,有大隊的騎兵趁著夜色,悄悄出谷。隊伍很長,拉得足有四五里地,寬也有三四里,成千上萬的馬蹄捲起塵土,瀰漫半空。如果在白天看去,肯定聲勢震天。但現在是夜晚,這支騎兵分出了許多的探馬出入遠近,以為警戒,所以並沒有人能夠看到他們。
騎兵隊中旗幟不多,每一個騎手都是輕盔輕甲,挾弓跨刀,其中的大部分觀其髮式,皆不類中國人,偶爾有軍官約束佇列,說的話也不是華言。
在隊伍的中間,似乎中軍的位置,倒是有不少漢人打扮的。簇擁著一個年少的將軍,前頭一杆大旗:“海東趙。”這支軍隊,正是從泰安出發,奔襲鉅野的益都騎兵。他們是昨天晚上出的泰安,一夜行軍,趕到汶上。沒有入城,便在城外休息了一天,今夜二更時分,又啟程奔赴濟州河。
汶上距離濟州河,對輕騎來說,走得快點,也就是一個晚上的路。
趙過此次是突襲,保密是最重要的,故此夜行曉宿。當然了,上萬人的騎兵行軍,規模太大,再保密,也是難免會走漏風聲的。走漏風聲不要緊,只要探馬得力,能把敵人的細作抓住,同時催促行軍速度,在鉅野聞訊併為此做出準備只前,能及時地渡過濟州河、深入濟寧路便就行了。
為配合他們的此次奔襲,汶上的益都駐軍也下了不小的功夫。沿汶上一線,安排了數百的偵騎,基本把汶上、濟州河一帶全都封鎖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