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此計誰人所出?”
“據泰安來的傳令官講,是潘賢二想出來的。”
“嘿,老潘還真是個人才!”楊萬虎抬起頭,把視線從地圖上收走,與慶千興說道,“泰安既有此計,且軍令已下,本將自然會照此執行。只是不知,這攻寧陽與打汶上,將軍打算如何分配軍力?”
“將軍圍寧陽已有兩日,倉促不可撤軍。以本將之見,不如寧陽仍歸將軍圍困,至若汶上,便由本將親去攻取!將軍意下如何?”
慶千興是主帥,而且他的分配方案確實合理,楊萬虎並無異議。
只是,他朝汶上的方向瞧了眼,心中想道:“狗日的!本來老子是先鋒官,卻萬沒想到,打寧陽連打兩天,賀宗哲這個腌臢潑才一直不肯出來。現下好了,改換慶千興去打汶上。若姓賀的那廝果去馳援汶上,那先鋒官不也就實際上換成了慶千興麼?好大一份功勞,就這麼輕鬆溜走。忒叫人不甘!”縱然不甘,也沒辦法。要知道,就算是鄧舍,對慶千興也是很尊敬的。他無可奈何,只得說道:“將軍排程的甚是,便按此行事。”
慶千興哈哈一笑,心中想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在遼東、遼西打了一年多的仗,山高皇帝遠,功勞再大,也比不上益都諸將。真是陰差陽錯,賀宗哲這廝十分狡猾,倒是被本將因此得到了形同先鋒官的位置!這一仗,一定要把它打好,顯一顯俺麗軍的威風。說不得,只要能立下出眾的戰功,再去請求主公為麗軍別開一衙,也許便有八分成了。”
他卻是直到現在,還想著為高麗軍別開一衙的事兒!慶千興是不但有軍事才幹,而且有些政治眼光的。為高麗軍別開一衙,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問題,不止是高麗軍的軍事地位會得到提高,並且最為重要的,高麗軍的政治地位、乃至所有高麗人的政治地位,都會因此而得到顯著提高。
做一個淺顯的比喻,就如同蒙元朝廷,一等人蒙古人,二等人色目人,放之軍隊,也是同樣如此,最精銳的探馬赤軍,全是蒙古人與色目人。好比當下,海東最精銳的軍隊悉數皆為漢人,如果忽然有一支高麗軍隊能躋身其中,對海東的政局定會產生深遠的影響。
試想一下,昨夜慶千興才得到泰安的新軍令,一夜半日,便連克兩座城池,雖說泗水與曲阜也不算大城,但畢竟也不容易。何其速也!為什麼能這麼快?就全是因為他憋著一口氣!連帶他統率的麗軍上下,也全都是憋著一口氣。人人憋著一口氣,鬥志就高,鬥志一高,攻城略地就快。
兩人幾句話,貫徹了泰安的軍令。
慶千興說道:“軍情急如火。此去汶上,還有數十里地。楊將軍,本將就不多做停留,這便告辭了。請將軍記住,攻打寧陽千萬不可大意。今晚入夜,我軍大約能抵達汶上,明日午時,就可以展開攻勢。若是計劃順利,至多兩天內,兗州的援軍就必會出城。也就是說,將軍還有兩天的時間,來供你把寧陽徹底攻克。”
“將軍放心,萬虎定不會耽誤軍機。”
慶千興來時,他的軍隊就沒紮營,便臨時停駐在寧陽城東。此時與楊萬虎商議妥當,他行個軍禮,即兜轉馬頭,帶了護衛親兵們,匆匆離去。
楊萬虎看他遠去,只覺百感交集,又是窩火,又是興奮。窩火的是把先鋒官的位置拱手相讓,興奮的是若此計得售,顯然便會大戰在即。他定下心神,揮起馬鞭,狠狠地虛空抽了兩下,大聲下令,說道:“變佯攻為真攻!傳俺將令,調預備隊出營,至遲明天早上,本將要登上城頭!”
不但慶千興部的高麗士卒憋了一肚子的氣,受他們的刺激,楊萬虎部的將校們也是個個憋氣。一夜半日,慶千興連陷兩座城池!猶且馬不停蹄,又將要撲向第三座城池。什麼時候高麗棒子也居然這麼能打了?
想當年,攻打南高麗,首克王京的可不是別人,就是楊萬虎的本部!怎能被高麗軍給比了下去?慶千興給了楊萬虎兩天的時間攻陷寧陽,楊萬虎暗下決心,最多要半天一夜,他便要取下寧陽城。連打寧陽兩天,寧陽的城牆已有塌陷,雖然城中戍卒是號稱察罕精銳的“毛葫蘆軍”,但是楊萬虎其實也確有把握,可以在明天早上前,取下城池的。
一聲令下,三軍皆動。前頭攻城戰,越發慘烈。
慶千興臨走前,也許是為了炫耀本部的高麗軍威,也許是為了想要幫助楊萬虎一把,並沒有直接帶隊離開,而是分成三部,繞著城池轉了一圈,並在北邊的城牆外擺了一下攻城的架勢,做足了威嚇的樣子,這才遠去。
負責北邊城牆的是方米罕,他年歲雖輕,且儘管為人向來不爭強好勇,然而此時的心情倒是與楊萬虎一般無二。站在高高的望樓上,看著高麗軍趾高氣揚地離去,他重重地朝地上呸了一口,招呼傳令官,命道:“速去將軍營中請示,問要不要我部也開始攻城!或者分軍協助?”
楊萬虎只給他回了一句話:“給老子看好北邊,就算你大功一件!”
方米罕久在楊萬虎麾下,對他的脾氣非常瞭解,一聽這語氣,就頓時明白,與將校說道:“將軍發怒了。”
匹夫一怒,血流五步。將軍一怒,國滅城屠。沒等到次日早上,當夜三更,寧陽城陷。因為泰安的此次用軍重點是為了調動賀宗哲出城,故此對情報方面看管得並不甚嚴。一道又一道的急報,分從東、南、北三面,如同潮水也似,最急的時候,幾乎兩刻鐘一封,連綿不絕湧入兗州城中。
“泗水城破!守軍陣亡六百,降四百。”
“曲阜城破!守軍陣亡三百,降五百。”
“寧陽城破!全軍覆滅。”
“汶上遇敵,觀其旗號,是陷我泗水與曲阜的慶千興高麗軍!”
一連串眼花繚亂的軍報,就算是再遲鈍的人也能看得出來,海東明明是陡然改變了先前的方略。賀宗哲秉燭室內,觀看地圖,倒抽一口涼氣,喃喃說道:“侵略如火!陷泗水、破曲阜、取寧陽、圍汶上,海東這是想要,……,海東這是想要攻我之必救。”
海東攻兗州之必救,兗州究竟是否會隨海東心意,出軍馳援汶上?賀宗哲徹夜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