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計策。從來只多有‘圍城打援’,先生卻是反其道而為之。妙哉,妙哉。”李察罕無意中的一句話,正好說中了濟寧路寧陽城外的戰事。海東對寧陽,就是由攻擊一方所做出來的標準的圍城打援。但是,李惟馨此計,卻是由防禦的一方主動出擊,長途跋涉,前去打敵人的援軍。
王保保問道:“不知先生的下策為何?”
“孛羅的那五千人不知何時會到。卑職的下策,便是不等他那五千人,直接先對駐軍冀寧路外的五千人發動攻勢。只要能夠快速地打掉這五千人,那孛羅的另外五千人即便穿過五臺山,出現在我冀寧側翼,也定然是毫無作用了。”
“此計與方才計策的不同,區別只是在先打哪一路。先生為何稱此計為下策?而卻稱適才那計為上策?”
李惟馨微微一笑,侃侃而談,說道:“原因很簡單。上策者,是我軍守株待兔,主動權百分百在我軍的手中。而此一計,雖然看似主動權也在我軍的手中,但是卻因為冀寧路外的那五千孛羅軍馬連日來一直在不停地挖溝、築壘,防禦之勢已成。我軍貿然展開攻勢,怕是難以速戰速決。一旦不能速勝,而孛羅的另外五千人又及時趕到,則戰場的形勢便就會很容易出現持久、膠著的情況。所以,相比上策,此計只能是下策。”
“如此。先生是傾向採用上策了?”
李惟馨緩緩頷首,說道:“正是如此。”
室內安靜下來。李察罕目注地圖,深思不語。諸人交換個眼色,孫翥問道:“不知大帥意下如何?”
李察罕沒有回答他,而是在看了大同、五臺山、晉冀等地看了多時之後,把視線轉去了大都,在上邊點了兩下,嘆了口氣,說道:“皇上和皇太子的日子,都不好過!”諸人皆面面相覷,不知道他為何突發此感慨。
王保保腦子轉得快,說道:“父親大人突發慨嘆,可是因為想起了皇太子提出的條件?”
他去大都與蒙元皇太子結盟,不可能只得到好處,沒有付出。蒙元皇太子當時提出了三個條件。一個是,待打敗孛羅後,希望察罕帖木兒能夠親率軍馬,前去大都,支援皇太子,迫使元帝禪讓。
這首要的一條是和政治有關。其次,是和糧食有關。
鄧舍在益都已然立足漸穩,渤海灣上來回都有他的水師巡弋。張士誠以此為藉口,拒絕再透過海路給大都送糧。不走海路,便只有走陸路。陸路運糧有兩個麻煩。一則,漕運不通,難以大規模運輸;二來,即便是小規模的運輸,沿途盜賊叢生,安全也是難以保證。蒙元皇太子因此而要求察罕,在與孛羅交戰的同時,務必一定要保證陸路運輸的安全。——如果張士誠從陸路運糧,大部分的路線都是處在察罕的控制範圍內。
其三,還是和糧食有關。
雖然說,大都的特使已經去了松江府,也許說服張士誠從陸路運糧並不太難,但究竟遠水解不了近渴。三四月份,正青黃不接的時候。去年,張士誠便是在這個時候給大都送去了十一萬石的糧食,經過一年的消耗,早就快要用空。大都城中,已經再度面臨缺糧的危險。蒙元皇太子要求李察罕,命令他先從晉冀運一部分糧食,送去大都。而且,並又要求,這部分糧食不要直接交給朝廷,而是給搠思監和樸不花,由其控制。
李察罕說道:“大都缺糧。皇太子雖然只是要求老夫一個守好陸路的運輸路線,一個先運一部分糧食送去大都,但是不用多說,想必諸位也定然能夠猜得出來,皇太子最想要的,怕實則卻還是與我軍一樣,希望我軍能快速地擊敗孛羅,一掃後顧之憂,然後大軍東下,攻取益都!”
李惟馨道:“大帥所言甚是。鄧賊一日不除,則我大都便一日不能安穩。”
“所以,先生的上策雖好,然要我軍坐等卻是難成。孛羅的那五千人何時能到?就連先生的心中也是沒數。我軍若枯等的時間長了,大都城裡的皇太子殿下肯定會很為不滿。”
“大帥是決定?”
“選用先生下策!”李察罕做出了選擇。室內的諸人都是他身邊最親近的人,對他非常瞭解。聽了他的決定,諸人互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浮現出了一個相同的想法,皆是想道:“大帥素來穩重,能巧勝的絕不會硬拼。只因為怕皇太子等級,就放棄上策,改而選用下策,這絕非大帥的風格。”
孫翥想道:“定是另有原因。”李惟馨目光轉動,做出了一個猜測,想道:“也許是不想等孛羅也從大都取得密旨?”王保保則順著李察罕的視線,在地圖上看來看去,開口問道:“父親既決定選用下策,何時用軍?”
“傳老夫軍令,明日入夜,先做頭次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