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過諸人起身,齊齊端起酒杯,表示慶賀。鄧舍與他們碰了一杯,一飲而盡,轉眼又瞧了瞧羅李郎,似乎漫不經意,說道:“明天,我就打算把這件喜事告訴洪先生等人。……,羅郎中,聽說前兩天,洪先生邀你去他府上了?你們兩人把酒對飲,直到夜半才散,可有此事麼?”
“前兩天?是了,洪大人是有請微臣去他府上,不過他邀請的卻並非只有微臣一個人。還有顏之希、姬宗周諸位大人。也並非為飲酒而邀請的臣等。實為公事。”
“噢?什麼公事?”
“主公前數日,不是命臣等要好生撫卹因此戰而受到損失的百姓麼?這件事的牽扯麵太廣,要做好,非得分省、益都地方與分省左右司配合不可。因此,洪大人就牽了個頭,將姬大人、顏大人與微臣都召集了在一起。確實是直說到夜半,才把各方面的頭緒都捋清。”
鄧舍道:“原來如此。那撫卹諸事,安排的怎樣了?”
“城內百姓,大多已經開始安置落實。周邊縣、鄉里的百姓,至多到明後天,也將要準備開始著手。”
鄧舍點了點頭,忽然又把話題轉開,說道:“官奴還小,一個人在平壤,往常還好,現今有了身孕,怕是免不得會有些想念親人。我打算過幾天就把她接來益都,到時候,給你幾天休沐的假期。你們見個面。你看行麼?
“……,對了,順路把你的夫人也接來吧,路上也好有個照看。我知道你府上地方小,也不必再為你夫人另尋地方居住,待她與官奴來到益都之後,便一起住在我這後院裡邊,也就行了。好麼?”
羅李郎唯唯諾諾。
佟生養心中想道:“卻也蹊蹺!從今兒傍晚迎俺們入城起,直到適才夜宴席上,又到現在,主公看起來,怎麼似乎都有點古怪的樣子?接俺們入城時,出城三十里不說,還更步行相迎文平章。夜宴上,又分明暗示趙過、姬宗周以下,全部跪拜奉酒以敬洪繼勳。這現在說起了娘子有孕的喜事,又東拉西扯,說到洪繼勳的身上作甚去?
“……,噫!文平章、洪繼勳,此戰擊退察罕,我海東獲得前所未有的大勝。……,娘子有喜。前天便知道了有喜,卻直到今天才說。”佟生養倒抽一口冷氣,隱隱明白幾分,想道,“莫非是因為?”
他裝著給眾人倒酒,拿眼去瞧鄧舍,見鄧舍不動聲色。偷覷趙過,見趙過呆個臉,便像個泥塑的菩薩,坐在那兒,面無表情。轉過臉,瞄了瞄羅李郎,羅李郎看似鎮定,而其實從鄧舍話題轉入洪繼勳起,他放在案下的手就捏緊了衣襟,更臉色發白。
只有鄧承志,什麼都不知道似的,一手握著酒杯,一手不停地叨菜,邊吃還邊稱讚:“好吃!好吃!”下酒菜,都是王夫人親手做的。她巧笑嫣然,說道:“志哥兒,這一個多月來,你都隨軍征戰在外。風餐露宿。想來定是十分辛苦的了。吃著好吃,你就多吃點。若不夠,再去給你做。”
“多謝乾孃。……,父王,您也吃呀。嚐嚐這個,真是好吃!”
佟生養倒了一圈酒,坐回本位,越是尋思,越是不安,越是觀察,越只覺得室內的氣氛忽然間,變得微妙難言。他如坐針氈。鄧舍卻好似渾然不覺,介面鄧承志,笑語晏晏,談了幾件閒事。
羅李郎終於忍耐不住,說道:“臣,臣,……。”
“說是家宴,何必稱臣。羅郎中,你這是怎麼了?看你面色有些發白。……,”鄧舍好像才注意到羅李郎的異樣,問道,“可是身體不適?”
羅李郎倉急之下,再度出席跪拜,袖子帶倒了案几上的杯盞,“哐啷啷”響成一片。他卻也顧不得太多,連連叩頭,話語顫抖,說道:“臣自知罪責深重。臣、臣,臣實不該……,臣罪該萬死。”
“你這是作甚!好端端的,為何突然如此?到底怎麼了?你不該?你不該做甚麼?是有什麼事兒麼?你快快起來,不要這樣。咱們自家人,有什麼話不能說?說清楚就行了。……,快起來,快起來。”
鄧舍和顏悅色,羅李郎不敢起身。
他俯首在地,說道:“前兩天,洪大人邀臣去他府上,臣實不該應許。但是當時,臣所想者,只是為了撫卹善後等諸般事宜。不敢隱瞞主公,娘子有喜的事,若非主公今夜言及,臣真的還是不知道。臣、臣,……,主公,臣自知罪責深重。罪該萬死!罪該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