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令你出城,為何周折敗回?”
“韃子狡詐!放了北*。我軍猝不及防,受了水淹。數千騎僅存剩下數百。突圍不成,只好回城。李將軍,還不快開了城門?”郭從龍回首後顧,長槍也跟著向後一指,叫道,“韃子大軍即快來到,再不開門,便這數百人也保不住了!”
“續平章哪裡去了?”
“戰死陣中。”
李和尚凝神觀瞧,隔了太遠,實在不能把郭從龍看的清楚,他疑惑問道:“你的嗓音,怎會變得如此沙啞?”郭從龍大叫道:“喊殺一夜!豈能不啞?李將軍,你還磨蹭些甚麼?數百袍澤,血海屍山地殺過了韃子營地,好容易回來城下,你便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死在面前麼?”
“郭將軍亦知軍法。不得主公令,城門難開。”
“李和尚!你,……。”郭從龍惱怒異常,好懸一口血沒吐出來,他像是想要痛罵幾句,又忍了住,只道,“如此,便快去請主公來。”撥馬兜走,又往後陣廝殺處奔去,未及近前,一隻冷箭射來,正中胸前,大叫一聲,栽倒馬下。敗卒諸軍發一聲喊,奮力向前,把他搶了回來。百十人同聲高叫:“郭將軍受了傷!”城頭百戶驚惶,問李和尚,道:“將軍?”
“怎麼?”
“郭將軍乃主公愛將。若陣亡城下。你們怕逃不了見死不救的罪名。亦然難逃一死。開了城門吧?”
李和尚握緊了拳頭。他以一個非上馬賊系統出身的雜牌,能如今得到鄧舍的信任,成為嫡系。靠的並非出眾的計謀,而是他的忠誠與敢死。他自知在鄧舍心目中的地位,與郭從龍這樣的新秀相比,怕是遠不能及。
如果郭從龍真的死在城下,鄧舍或許不會因此便罪責殺他,畢竟他這是在嚴格的遵守守城軍法,細說起來並無過錯。但是,卻定然難免便會如那陸千十二一般。以後要想再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怕也就是難上加難了。
——因為陸千十二的緣故,左車兒陣亡。自此,陸千十二便從未曾再有過獲得重任的機會,等於被打入了冷宮。儘管他現在仍為五衙之一的度遼軍主將,但軍中已有傳言,鄧舍遲早會把他調走。
就這,陸千十二還是上馬賊的老人,交情遍佈軍中。有個哥哥陸千五,更掌握著神機營。不可謂不勢大權重。然而伴君如伴虎,一旦引起鄧舍的不滿,結果就是如此。何況他李和尚?他絕對不想落得這般下場。
李和尚要等鄧捨命令的堅持,有了稍微的改變,猶豫不決。
元軍的大隊已然出現在了城外。前邊叫城的敗卒,不少滾落下馬,跪地乞求。有因絕望而俯首號哭的。好些人舉著郭從龍的身體,亂叫亂嚷。郭從龍緊閉雙眼,箭插在胸,動也不動,不知是死是活。
敗卒們都道:“小人等自從軍起,這條命便算賣給燕王殿下了。今日雖然陷入敵圍,中了韃子的奸計,死不足惜!但是,郭將軍是為我海東棟樑,勇猛的威名,響徹敵國。怎麼能就此死在城下?怎麼能就此死在自家人的眼前?李將軍!求你開了城門吧。”
李和尚默然,道:“你們後有追兵,城門若開,則韃子勢必趁機奪城。”
敗卒裡有幾個小校,昂首躍身,叫道:“李將軍的難處,俺們盡知了。但請開啟城門,送郭將軍入城。後邊韃子的追兵,自有小人等廝殺阻截。即便盡數戰死城下,也絕不會叫韃子過了護城河半步!這樣可行麼?”
實在沒想到,郭從龍得軍卒之心,竟至於斯!士卒們寧願自己死,也要送了他入城。李和尚感動,說道:“城門雖難開,看在你們忠心救主的份兒上,本將可放下吊籃。拉了郭將軍上城就是。”
“護城橋不放,怎麼過河?”
“游過來。”
“郭將軍負有重傷,怎能見水?也請放下吊橋!且拉起吊籃,懸掛半空,韃子大軍快到,其中頗有射鵰者,如果僥倖射中繩索,掉下來怎麼辦?李將軍!無論如何,也請要開啟城門。”敗卒們執意要求,要李和尚開啟城門。
看守機關的兩個百戶,看見郭從龍胸前中創處流出來的鮮血,已經幾乎染紅了半身的鎧甲。他們六神無主,道:“將軍。敗卒護主心切,講的也有道理。韃子大軍雖然將至,但是有他們在外阻擋,一時半刻還是不會有危險的。便請依從了他們罷!”
李和尚的一個親兵,急匆匆城頭下趕上來,奔至他的身邊,低聲耳語兩句。李和尚道:“傳令!拉起吊橋,開啟城門。”城門外,敗卒無不喜形於色,歡聲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