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生養緊隨其後,郭從龍困住陳猱頭,鄧承志攀援城門。代表了左、右、中三軍,前、後兩營的五色旗幟,便像灼灼燃燒的烈火,又如奔騰爭流的海浪,或隨著湧入了城中,或高高插在了城頭。
飄揚夜風中,雨水更鮮豔了它們的色彩。
續繼祖面如土色,拉了田家烈轉身就走。田家烈目瞪口呆,轉著頭,好似被什麼東西吸引住了似的,目光久久離不開。
高牆圍住的甕城裡,有個年不及弱冠的少年,英姿颯然,衝突陣中。萬眾矚目,每個人都在為他喊叫。這一刻,他是如此的明亮,就像是一輪衝出地平線的朝日,那耀眼的光輝甚至衝破了深沉夜色的陰霾。恍惚間,細雨也為之停止。
田家烈驚訝地發覺,他自以為透過鄧舍在益都的種種表現,已經瞭解了此人,卻原來,他看到的只是表面或偽裝。
“田大人,還不走!在想甚麼?”
“益都若被此子得去,則海東便如龍入大海,自此開啟了進入中原的大門,不可制矣!不行!……。”田家烈回過神來,掙開續繼祖的手,搶上一步,拔出其腰間短劍,迴轉身,拽住一個奔逃的將校,“站住!城門才丟,海東軍立足未穩,只需一擊,便可將之逐出!逃甚麼逃?且隨俺廝殺!”
城內很多的人在嚷叫,有海東軍卒,也有益都軍卒,他們異口同聲:“燕王入城了!燕王入城了!”
“燕王入城了!還廝殺個鳥。”那將校脫開身子,渾不顧田家烈的怒氣勃勃,抱頭鼠竄。
益都軍的軍心早就不穩,謠言風行傳播,士氣也早就低沉。海東多日的攻城,又給他們造成了極大的傷亡。先前收到的招降書,併成功分化瓦解了其將校們之間的信任。因此如今城門一破,人人皆無鬥志。一股股的潰卒,丟盔棄甲,互相擁擠。營旗倒了,軍旗倒了,帥旗倒了。放眼城牆上下,到處海東計程車卒,耳聞遠近喊叫,遍地益都的敗兵。兵敗如山倒,城中亂作一團。
不過呆了一呆,田家烈即被敗軍淹沒。
他個子低,也沒力氣,頂不住五大三粗計程車卒們接二連三的撞擊,栽倒地上。地上全是泥水與血水。他從坑窪中爬起來,羽扇沒了,短劍沒了,儒巾也沒了,衣襟敞開,露出黑茸茸沾滿泥水血汙的胸膛,渾身溼淋淋的。
他茫然地看著不可阻擋的敗卒奔逃,喃喃地道:“這就完了?一兩萬大軍,守個堅城,怎麼就幾天便完了?怎麼就幾天便也完了?……,完了?完了!怪哉,卻也蹊蹺。……,續元帥呢?續元帥!”
哪裡還有續繼祖的影子?早不知逃去了何處。敗卒跑光了,一小隊海東士卒出現田家烈的面前。
“是個讀書人,城裡邊的亂民吧?”
“喂,兀那秀才,我大軍即將入城,你別再呆在這兒了,快快回家去吧。以免誤傷。……,咦?他怎的不說話?”
“嚇傻了吧,你瞧他那蠢樣。要不是王爺下令,不得怠慢書生,咱還懶得與他分說哩。走,走,不用再理會了。”
田家烈沒嚇傻,他只是突然遇見敵軍,沒有準備,不知該怎麼答話。眼見那隊海東士卒漸漸走遠,他心中想道:“是趁亂出城?往去別郡,另圖謀再取?還是且去尋找續繼祖,趁鄧賊立足不穩,即刻反撲奪回城池?”
他決定選擇後者,邁步沒走得兩步,剛才那隊士卒又轉了回來。
帶頭的百戶懷裡摸出個圖影:“他孃的!好你個矮矬子,裝痴弄呆,差點叫你狗日的給跑了。”不由分說,揪住田家烈,對比圖影瞧了兩眼,一拍手,“沒錯了,田家烈!害我李敦儒李大人之罪魁禍首。王爺指名點姓要活捉的。”
鄧舍親率隊伍,攻入甕城。他沒急著入城,控制了內外兩道城門後,郭從龍、鄧承志諸將分別率隊,按序先行。軍卒把田家烈帶過來時,他正與顏之希、鞠勝、劉家公子、李首生等人說話。
顏之希諸人這次的功勞,立的不小。他們所召集的近五百人,半刻鐘的廝殺,陣亡了一兩百。鄧舍拍著鞠勝的肩膀,笑道:“鞠勝!鞠以柔。好,好!允文允武,哈哈,堪為儒生楷模呀!今得益都,並得諸賢,雙喜臨門!明日,當有大宴,我專為你們慶功!”
看見鄧舍,田家烈眼睛都紅了,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人未到近前,罵聲先傳了過來:“鄧賊!豎子!”不但罵鄧舍一個,“顏之希!枉你為聖人苗裔,賣身從賊,毫無廉恥!鞠勝,枉你有三友清名,松竹菊的骨氣何嘗有半分一毫?我主公對你有不殺之恩,你不知回報,反賣我城池!不為人子!姓劉的,你這也算世家子弟?吃裡扒外,甚麼東西。”
軍卒踹田家烈的膝彎,逼迫他跪下。鄧舍不樂,道:“這是作甚?田公,益都俊傑,名聞天下,你們不可無禮。快快為田公鬆綁,請他起來。”
“呸!虛情假意,似仁實奸。鄧賊,俺早看穿了你的真面目,少來這套,需哄騙不住老田。”
田家烈一掙扎,他的衣服本就開了衣襟,更遮掩不住半身,連帶下身,兩條毛腿也露了出來,可見內衣。鄧舍皺了眉頭,斥責軍卒幾句,對侍立一側的畢千牛道:“快快去取件衣來,為田公遮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