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大王與我家主公相會益都,彼此相知、情深意重之誼,也足可比擬前賢。又且大王與我家主公分別割據一方,勢比諸侯,一舉動間,天下震動。就此而論,似又較之他們為勝。若流傳後世,亦然必為佳話。”
李白、杜甫的大名,小孩子都知道。他倆曾遊梁園之事,王士誠雖並不知曉,但是楊行健以李、杜相比他與鄧舍,卻是正瘙著了他的癢處。他哈哈大笑,故作風雅,文縐縐地說道:“楊公讚譽,何敢當也?”
何止志得意滿?端得春風如意。
此次宴席專為海東慶功,諸人皆沒帶女眷,王夫人也沒有來。鄧舍與王士誠並排坐在上首正面,海東、益都的臣子們分別坐在他們的左、右。一如舊例,文臣在左,武將在右。鄧舍拿眼觀看,見益都來的人中,大多都是在上次接風宴上見過的。文有姬宗周等,武有續繼祖、劉果、高延世等。
又等了片刻,待諸人悉數入席。王士誠首先端起酒杯,做祝酒辭。
祝酒辭沒什麼好說的,陳詞濫調,不外乎感謝海東相助,日後海東若有需要,益都也一定會全力以赴、必不推辭。最後引用了一句詩經:“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鄧舍回應,表示謙虛,重申海東與益都本為一家,一點舉手之勞的幫忙,區區小事,不足掛齒。他說道:“我與大王有同袍之誼,海東、益都又隔海相望,近在咫尺,守望互助,本是應該。”
他拍了拍手,畢千牛雙手捧著幾樣物事,弓著身子,趨步上前。鄧舍指了指,接著說道:“前日遼陽給我寄來了一封信,隨信送來的有這幾樣物事。請王爺猜猜看,它們分別出自何處?遼陽把它們送來益都,又為的什麼?”
王士誠來了興趣,仔細瞧看,總共兩樣東西。一柄短劍,一頂氈帽。他若有所思,點了點,轉顧鄧舍,驚訝地說道:“短劍、氈帽?有點眼熟!是,是,……,哎呀,這,這,……,難道是?”
鄧舍一笑,說道:“王爺猜的不錯。這兩樣物事分別是許人、李靖送來的。本為王爺之物,瞧著眼熟本也應該。”
原來,王士誠在遼東的時候,曾與許人、李靖並肩做過戰。那短劍是繳獲自敵人手中的,他喜歡李靖的勇猛,賞給了李靖。而那氈帽,更是他戴過的,前年攻陷上都,下雪天,有此軍議,他見諸將中就許人沒戴帽子,便送給了他,聊作禦寒。
王士誠這個人,沒什麼花花腸子。他送給許人、李靖這兩樣東西的時候,說實話,並沒什麼拉攏之類的心思,純粹是出於好感以及念舊。時隔年餘,居然在今天的宴席上,又見到了這兩樣物事,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實在意外之喜。
他哈哈大笑,親手接過來,放在案邊,摸了摸氈帽,又抽出短劍,感嘆道:“這短劍,俺還記得是從一個韃子千戶的手中繳獲而來。那一仗,李靖李將軍身先士卒,頭一個破的敵陣。真是一員虎將!許多時日沒見,哈哈,俺還真有些想念。李將軍現在好麼?”
“許人、李靖諸將,現皆在遼西。都很好。”
“噢?在遼西?俺聽聞,遼西有貴省猛將李鄴在,並有關世容坐鎮其後。有這兩員虎將還不夠,怎麼許、李兩人也去了?”
鄧舍笑了笑,沒有回答,只簡單地說道:“關、李守則可,攻不行。大戰在即,沒有勇將是不行的。故此,許人、李靖,不但他兩人,包括雷帖木兒不花等人,不日內,也將都會調去遼西。”
雷帖木兒不花也是個熟人。王士誠心想:“大戰在即?”頓時聯想到了上次去探病鄧舍,聽羅國器說海東將要動手,開始進行進攻大都的戰略計劃。他心中一動,又欲開口相詢。
鄧舍示意畢千牛退回座位,端起酒杯,笑道:“王爺,……,諸公,月餘來,承蒙諸位地熱情款待,受之有愧。我今已然病好,待貴省與我海東羅公檢閱過水師之後,三五日內便會轉回海東。如今亂世,山水相隔。一別之後,相會不知何時了。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此生?此句,願與諸位共勉。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此酒,請與諸位共飲。”
他這話裡意思,細細品味,竟不似臨別,而是訣別了。姬宗周起身,問道:“今夜是為燕王慶功的,殿下為何竟出此言?”
“諸位也知道,我來益都,本意是想借道去安豐,陛見主公。如今道路不通,主公是見不成了。但主公聖旨上給我下達的諭令,我卻不管如何,是一定要拼力完成的。圖謀大都,事關重大。只我一路,或會難成。雖然如此,男兒大丈夫,生長天地間,生不能頂天立地,死也要轟轟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