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說。”
“孛羅帖木兒承其父恩蔭,方才得以統領三軍。他的部下皆為他父親的舊部。若無他的父親,他不會有今日的地位。我與他交過戰,對他還是有一點了解的。其人雖有勇悍,不過一個武夫罷了。這樣的人,怎麼能稱為英雄呢?
“李察罕,本探馬赤軍戶出身,非為蒙古,乃是回回。能謀善斷,驍勇善戰。其人起自草莽,白手起家,東征西戰,南北群雄多數滅與他手。他與孛羅帖木兒不同,大王認為他是當世的梟雄,我非常贊同。
“但是,他卻有致命的一點,大王可知道是什麼麼?”
“未知。”
“便是他的出身。想那孛羅之父答失八都魯,與李察罕同時起兵,戰功遠不及李察罕,地位卻遠在其上,何也?答失八都魯出身蒙古姍竹帶氏功臣世家故也。用韃子的話來講,他是‘國人’,李察罕卻並非‘國人’。
“因此,李察罕戰功再多,也永遠比不上答失八都魯。”
王士誠點頭稱是,道:“對,對。燕王分析的不錯。但是,吾有一點不解。李察罕儘管出身不高,然而答失八都魯已死,北地諸軍,沒有比他更強盛的了。他不但擁有晉冀的半壁,且染指陝西,佔有河南,聲威顯赫,一時無兩。
“韃子皇帝對他也是十分的重用。去年八月,察罕取我汴梁,韃子論其功,拜為為河南行省平章政事,兼同知河南行樞密院事、陝西行臺御史中丞,便宜行事,且賜御衣、七寶腰帶,以旌其功。
“而孛羅帖木兒現在也只不過才任了一個河南行省平章政事罷了,地位遠不及察罕。察罕的出身,又怎麼就成了他的致命弱點了呢?”
鄧舍笑了笑,道:“誠如大王所言。察罕以非‘國人’的身份,佔據多半的北地江山。所謂功高震主,該當如何?他的出身,怎麼就不是他的致命弱點呢?一時雖盛,如架火上。”
王士誠恍然大悟,道:“原來如此。”
鄧舍又道:“不止如此。我敢斷言,至多一年之內,察罕與孛羅必生內亂。”
“何出此言?”王士誠
“察罕非為‘國人’,功高震主,此其一也。孛羅資歷不足,無法與察罕相比,卻也竟然能任職河南行省平章,與察罕平起平坐。察罕必然對此心中不滿,或有怨言。此其二也。
“察罕與孛羅,他兩人所轄的地方犬牙交錯,南北相鄰。孛羅有韃子皇帝偏袒,豈會不垂涎察罕地廣?而晉冀富庶的所在,亦多在察罕的手中,便如肥肉,孛羅豈會不爭?此其三也。
“如此,韃子朝廷害怕察罕勢大,不可壓制。孛羅嫉察罕有數省之地,生覬覦之心。察罕怨韃子朝廷不公,不滿孛羅與之平起平坐。有此三條,不出一年,此二人必有內訌。”
王士誠聽的入神,腦袋快湊到他的席面上了,猶自不覺,道:“此二人若有內訌,與我何利?”
“他兩人內訌之日,便是我攻取大都之時。我的見解就是這樣,不知大王以為如何?”鄧舍按著案几,神色堅毅,斬釘截鐵地說道。王士誠偏離了自己的位子,露出左側的王夫人,王夫人妙目悄轉,恰好看到了他這一副英武的姿態,心神俱醉。
王士誠聽的興起,張口就要許諾,表示同意,話未出口,瞧見下首的田家烈猛打眼色,示意他不要輕言許諾。他雖心中納悶,還是改變了答覆,說道:“且待孛羅與察罕真的亂起,然後再議不遲。”
鄧舍默然,道:“若等其亂,然後再議,怕就晚了。”
“為何?”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王士誠不知該如何回答,田家烈插話道:“酒宴非談話場所。燕王殿下,且容留待日後再議。”剛才海東不想談此事,這才一轉眼,沒多大功夫,就變成益都不想談論此事了。鄧舍一笑,不再多言。
當晚直到夜深,宴席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