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帖木兒不花意猶未盡,緊隨在鄧舍的馬後,一雙眼不由自主,總往這照夜白的身上落去。鄧舍偶爾回頭看見,卻只當不知,與諸將指點山河,分析地勢,時不時提出些問題,如果在這裡遭遇敵人,或者敵攻我守,或者我攻敵守,該如何應對?怎麼戰勝敵人?
隨行諸將盡皆老於行伍的,或許理論不太擅長,但是實戰的經驗都很豐富。一個個爭先發言,搶著回答。
一個侍衛突然大叫:“兔子!”
“哪裡?”
順著侍衛指的方向,鄧舍張弓搭箭,箭頭隨著波浪起伏的草叢,調整瞄準,一箭射出,正中那白兔的身上。他挾弓打馬,疾馳過去,一彎腰,將之提了起來,隨手向後一丟,畢千牛催馬趕上,伸手接住。
“晚上熬了湯,諸位見者有份,每人一碗。”
鄧舍的上任親兵隊長左車兒,現任金州翼元帥府翼元帥的,鄧舍此行把他調了過來,隨行左右。他正奔行在畢千牛的旁邊,應聲問道:“只喝湯?肉不叫吃麼?”
“狗日的。肉當然老子吃了。”
眾人齊聲大笑。
他們很久沒聽鄧舍說過髒話,沒見鄧舍這樣高興過了。
鄧舍怎會不高興。
好訊息一件件傳來。軍校竣工,隨時可以開學。吳鶴年經營關北,收效甚好。劉楊成功滅了長野四郎,海東水軍勢力大漲。姚好古與王祺順利達成盟約,佈告漢陽的文書已經傳遍海東。南高麗東線的麗軍開始一批批的投降,南高麗的戰事眼看就要結束。
雖說還有瀋陽與遼西兩個外敵,但是南高麗一滅,納哈出與世家寶也就不足為憂了。至多半年,稍微的休養生息一陣後,便可依據先前制定的策略,先取納哈出,再戰世家寶。然後,只要等他在高州沿線佈下一道堅固的壁壘,整個的海東、遼東,可以說就真正的自成一統了。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山東的李首生近日多次送回加急情報,河南的察罕帖木兒連月來大規模調動軍隊,派往山東的細作一撥接著一撥,看起來他很快就要開始大舉進攻山東。等到那個時候,遼東、海東既然一統,精兵十萬、悍將如雲。而山東內訌不休,勢必難以抵擋察罕的鋒銳。他要不要強龍過海,還不是一念之間的事麼?
他怎能不高興?
更有著遼闊的原野,開闊人的心胸。一時間,他雄心萬丈,帶著諸將奔近山谷,遠遠兜了一圈,繞上高地,俯瞰平原。他道:“洪先生盛讚此地,稱之為遼東的門戶。所言絲毫不虛。諸位且看,這塊平原處在兩山之間,左右山勢連綿,左邊逶迤直到遼西,右邊深入漠南。潢河與土河橫貫整個平原,土地肥沃。
“原來的高州城太小,只等擊退孛羅帖木兒,我海東便可以在此另外擇地建城。另外左右築造軍鎮,以為壁壘。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就此形成了。
“漠南的韃子若來,它繞不開山的西麓,我軍在上,它在下。漠南韃子多為騎兵,它必須仰攻,首先就處了下風,難以功成。且有上都為我之前哨,進退由我。何止防守,我若有意,用惠和御遼西,然後出精騎,應上都,卷襲漠南亦非難事。
“現在遼西不在我們的手中,世家寶如果來犯,莫說他連惠和、武平並及大淩河等處的險要都突破不了,即便他往腹裡繼續尋求援兵,也不要緊。我有高州在後,可做惠和的堅實後盾。哪怕他雄兵十萬,也絕難抵住我的縱深防禦。且,大寧距離惠和不過百里,我若有意,用高州御漠南,然後舉兩省之兵,傾其一城之地。朝發夕至,要想得遼西,真如探囊取物一般。
“正可謂:自此遼、海成一統,春夏秋冬在其中。有朝一日虎嘯時,百萬雄師過大江。”
鄧舍意氣風發,慷慨激烈。他追憶往昔,不由失笑,顧盼左右,點了點左車兒等宿將老人,問道:“諸君,當日逃亡的路上可曾想到會有今日麼?”他倒不是自矜,但短短的年餘內做下這麼大的一番事業,一點的驕傲、自豪還是人之常情,在所難免的。
左車兒等在馬上躬身答道:“末將等昔日只求三餐之飽,護一命之周全,實在不意今日居然有朱紫之貴,竟至能坐擁萬夫。此皆大將軍之威,此皆大將軍之能。所謂附驥尾者,說的即為末將等人了。真是太榮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