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那洪、姚二人,言辭如刀,步步緊逼,話卻又不肯說死,處處給本官留柳暗花明的餘地,彷彿欲擒故縱的意味,而今想來,也是大有可疑。”有了這情報的啟發,他越回憶當時的情景,越覺得可疑,猛地一拍桌案,斬釘截鐵地做出結論,“由此推斷,他欲攻高麗八成為真!”
張德裕繞室踱步,走了兩圈,猜出敵人心思的興奮慢慢下去,皺了眉頭,長嘆一聲。
“大人方喜又憂,又是何道理?”
“這小鄧,果然勁敵。欲打高麗,偏能對本官不露聲色,席上姚、洪兩人一唱一和,更將其意圖遮掩的徹徹底底。實在深沉。要沒有你這個情報,本官沒準兒就會上了他的當。好在知曉了他們的虛實,明日談判,不會任憑其獅子大開口,佔咱太大的便宜。”
“小人卻是不解。大人既知曉了他們的心意,明知吃虧,何必再與他們談判協議?”
“故作不知,才好做事。”張德裕冷笑聲,既知其欲攻高麗,回去便秣馬厲兵。他吩咐劉旦,道:“那高麗王的使者還沒走,這兩日本官相與他們聯絡,苦無可靠人手。你去,將此情報告之他們!替本官傳話,就說,本官願與其會面;若不方便,密使來往也可。“
劉旦答應了。
張德裕想了想,補充道:“小鄧對咱隱瞞意圖,想來對高麗使者更會隱瞞意圖。本官斷定,他為了麻痺高麗使者,定然會許給了高麗不少好處,做出許多讓步。你可以把情報的來源,也模模糊糊地告訴那高麗使者,務必要令他相信!”
“大人才說,小鄧欲攻高麗八成為真?”
“別說八成。事到如今,即便一成沒有,也要說足十成!”伺機聯絡高麗使者,私下結成同盟,挑撥其與海東的關係,本就為張德裕的另一個秘密任務。
……
整個的戰略意圖,竟會因一個高層軍官的疏忽,而暴露在了敵人的面前。
這是鄧舍從沒有想到的。從一個側面,也反應出了在海東軍中存在著嚴重的問題。儘管鄧舍為提高軍官們的素質,專門成立了一個軍官教導團,巡迴講課,甚至連李和尚們,如今都識得幾個字了,但很顯然,這還遠遠不夠。
不僅軍官,即便文官之中,也存在著這樣、那樣的種種隱患,只不過眼下還沒有爆發出來而已。
歸根到底,產生這些問題的原因只有一個:軍隊擴充的太快,地盤擴張的太快。很多人掉了隊,開始跟不上形勢,依然在用一城一地之軍的老經驗,來面對千里之地、百萬之口的新問題。
洩密的後果很快就會出現,不過,最起碼,鄧舍現在還不知道。他認為已經解決了張德裕的問題,把細節交給了屬僚們去做,而把全部的注意力轉入了通商的談判之中。
談判進行的很艱難。
對江浙的使者來說,或許出售軍械比出售絲綢等物的利潤還要大,可一來,兩者的生產能力卻不可相提並論。二者,數年來,張士誠與朱元璋幾乎月月有戰事,天天有戰鬥,本身軍械的損耗就不小,他總得先滿足自己,然後再顧買賣。
至於方國珍,他雖因近年來既臣服蒙元,又臣服朱元璋,兩面討好,打仗的次數不多,奈何他控制的地區太小,不過數州之地,軍械方面的生產能力並不強大,糧食產出也不多,屬於有心無力的那種。
桌面上不好談,沒關係,洪繼勳走迂迴路線,以財貨女子賄賂之。
張士誠馭下甚寬,有好養士之名。江浙富饒,凡依附他的,無不給以美官厚祿。跟從他起事的元勳舊將及其兄弟諸人,更是以為自此化家為國,一個個大起第宅,裝飾園池,廣蓄聲伎,豪購圖畫。一次宴集,輒費米千石。
其奢侈淫靡之風,四海聞之。
這出使海東的使者,姓曹,本就為趨利而依附張士誠的。洪繼勳與他接觸幾天,對他的為人有所瞭解。
這日,洪繼勳且放下談判,邀請他去了安置高麗女子的一處館閣,引著他觀看一番。百數女子鶯鶯燕燕,數月的培訓下來,不敢說琴棋書畫精通,皆有一技之長。這個館閣中,便是專學習舞蹈的。
洪繼勳問道:“曹公久處江南,當知時價。請問,這些許女子,若要出售江南,可得錢幾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