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哈出沒見他,就把他關了起來不假。他不敢把信託人交給納哈出也是真,可不敢交,不代表他沒想過。為了求生,他連義父都殺得,何況區區一封信?但有周姓的軍官在一起,他沒機會。
他有心尋些說辭,說服看守,勸了納哈出前來相見,可因為鄧舍給他的信,他不知內容,鄧舍也沒告訴他為的何事,只說把信交給納哈出,就算大功一件。一頭霧水的,故此,他也無從說起。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還好,保住了小命。
“原來如此。”鄧舍不信,安慰兩句,道,“那麼,你怎的逃出來的?”
“小人夜觀天象,……”
“甚麼?”
“噢,好叫將軍得知,小人年幼時,跟著韃子薩滿學過幾年。跳神請神、觀望天象,略知一二。”趙帖木兒忙解釋。
鄧舍呆了呆,人不可貌相,看不出來,這一位名門出身,有傳承的神棍。他點了點頭,道:“接著說。”
“是。”
趙帖木兒發了個抖,他衣服破爛,室內縱然生有火炭,難擋嚴寒。鄧舍懷疑他歸懷疑,關心下屬已經成了習慣,下意識地吩咐門外,拿過來幾件衣服,給趙帖木兒穿上;又叫端上熱茶,給他暖身子。
趙帖木兒感激涕零,跪倒謝恩,起來一口氣,不嫌燙,喝了大碗茶水,戀戀不捨抱著茶碗,用餘溫暖手。
他道:“前日,小人夜觀天象,看出來晚上必有大風。告訴了周將軍,提早準備。果然,二更前後,風聲大作,趁著風聲,周將軍等諸位軍爺,殺了看守韃子,救出關在別處的弟兄。匯合一處,潛伏出城。”
鄧舍不動聲色觀察他的言談舉止,靜靜傾聽。
“瀋陽城,小人很早前去過,比較熟悉,自告奮勇頭前帶路。那夜的風,真的好大,路上樹木細一點的,許多吹得斷折,路上不見人行。俺們,……不,小人等順利摸到偏僻城邊,找處民家,摸了些繩索,借吹倒的樹木,搭起人梯,千辛萬苦翻過了城牆。”
瀋陽城牆不低,真如他所言的話,千辛萬苦四個字不足以概括其難。
“早幾日聽看守小人等的韃子閒談,說將軍攻下了遼陽。小人等商量決議,納哈出既然見不著,好歹留了條殘命,怎麼著也得找著將軍,這條命不是小人的,是將軍的。當下,小人等辨了方向,往遼陽來。”
這條命不是他的,是鄧舍,的確有人如此說過,不是趙帖木兒,是周姓的軍官以及別計程車卒。
“本來順順利利,萬不曾想到,事發突然。要用個詞兒形容,那便是急轉直下。才離了城牆沒有兩裡地,半截腰撞上一股韃子的巡邏。周將軍等人,只有幾件繳獲自看守的兵器,雖然勇猛無敵,比不上韃子盔甲齊全。鏖戰多時,衝出條血路,隨行的軍爺們,死了十之八九。”
瀋陽新敗,加強防衛,理所當然。
“小人等落荒而逃。那股子韃子巡邏,窮追不捨,且戰且行,四更天時分,死的就剩下週將軍與小人兩個。周將軍身負重傷,眼看不行,小人本要拼死保了他,帶回來見將軍。誰知,周將軍義薄雲天,說甚麼不願意連累小人,催促小人快走,他返身幫小人斷後。”
周姓將軍絕非不願意連累趙帖木兒。
他不知鄧舍派趙帖木兒去瀋陽所為何事,卻知道趙帖木兒比他重要。起過念頭殺了他,免得落入敵手,微一猶豫,瀋陽離遼陽不遠,或可逃出生天也未可知,沒殺他,主動斷後,給趙帖木兒爭取了時間。
“小人熱淚盈眶,也沒辦法。忠義不兩全,為了盡忠將軍,只好捨棄了周將軍。小人一個人,好藏,逃逃藏藏,好容易避開了韃子巡邏,白天不敢露面,只有夜間趕路。直到今早,進入了遼陽防區,下午,回來了遼陽。”
戰火紛紛,趙帖木兒孤身一人,不來遼陽無處可去。投降納哈出?周姓的軍官殺了不少蒙元軍卒,落入他們的手中,當場橫屍兩段。納哈出只有瀋陽一地,殘兵敗將;鄧舍捷報連連,往前途上考慮,人往高處走,他連義父都殺了,為的不就求生求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