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諸將去得遠了,他笑聲慢慢停下,屏退親兵,獨自一人,負手踱步。他打下遼陽,真的因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麼?非也,他說出這樣的話,不過用來加強將士們的信心,立己方在道義的頂點,為下一步的行動做鋪墊。那麼,真實情況如何呢?不客氣的說,他豪賭了一把。他獲勝的原因有五。
其一,天時。
借關鐸封鎖訊息,冒雪行軍,對關鐸來講,他起到了突襲的作用。同時大雪造成了遊騎來往的困難,對瀋陽、廣寧來講,延遲了他們聞訊的時間。
其二,地利。
鄧舍雪下攻城,不顧凍傷凍斃、非戰鬥減員情況的越來越加劇,並且不但不對此做出掩飾,反而故意派人誇大凍傷凍斃的人數,極言己軍堅持不下去的窘況,以此來放鬆了關鐸的警惕。待時機成熟,聯絡內線,發動致命一擊。
其三,人和。
納哈出攻城的時候,關鐸城內軍馬三萬餘,遠比鄧舍圍城時要少。可是,當時,關鐸人馬雖少,上下一心。當其時也,他城內穩固,城外有毛居敬等人的救援,此為有必救之軍,乃有必守之城。而這一次,關鐸內部不穩,外無援軍。
其四,知彼。
鄧舍圍城三面,日夜不停地攻打。納哈出攻城才過了沒多久,關鐸的三萬嫡系沒有休整好,不用雜牌,他就沒有後備軍,守不了那麼大的遼陽城。鄧舍料定,他早晚要派遣雜牌上城,雜牌只要上城,機會就來了。
其五,知己。
反過來看鄧舍,他平息女真內亂,殺盡錢士德餘黨,肅清了不安定的因素。數萬軍馬,如同一人。雖說女真軍隊與漢卒磨合不夠,但攻城不比野戰,各打各的城門,用不了細緻的配合。用起來如臂使指,豈能不勝?
結合了這幾個方面,故此鄧舍以少擊眾,迅速破城。
話說回來,看似輕鬆容易,不知道他這些天的壓力有多大。每天凍斃近百,看著心疼。他來之前曾有過仔細地推演,十天內打不下遼陽,他就得撤。為甚麼?只凍斃的人,軍隊就承受不住。
凍死與戰死兩個概念,戰死一剎那,凍死很長時間,看著同袍活生生地被凍死,誰也受不了,軍心會動搖。
一旦無功而撤,後果不堪設想。關鐸有了準備;納哈出、潘誠會做出何種對策?真要出現這種情況,就不是風口浪尖,而是自陷死路了。
可他不打還不行,總不能坐失良機,給關鐸喘息的時間,看著他一點點消化掉雜牌。開春過後,遼東依舊遼東。先不說沒了類似的好機會,誰知道關鐸會怎麼收拾蓋州、怎麼收拾雙城?他是平章,他有威望;最重要的,他不會看著鄧舍坐大的。
冒險一搏,大獲成功。
竹林晃動著,盤旋的風,卷帶起細粒的雪屑,矇頭撲面地吹過來。宮殿深處,遠遠傳來喧譁熱鬧的聲響。鄧舍停下腳步,按刀遠眺,諸將正在挑選中意的侍女。楊萬虎的大嗓門隔了許遠,清晰可聞。
“老子的頭功!誰敢跟老子搶。”
河光秀嘟噥了句什麼,諸將鬨然大笑。
他們是將軍,職責在打仗;而鄧舍是主帥,責任在全域性。他輕聲笑了笑,放棄了立刻召集諸將軍議的念頭,給他們些快活的時間罷。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他吩咐道:“選幾個關平章的侍妾,快馬送去平壤。”
膽大的親兵道:“文將軍好的元配。”
“胡亂!關平章的元配,……”有李成桂老婆的例子在前,前車可鑑,不可留在身邊,倒不怕她投毒,省的投降的關鐸嫡系心生二志。鄧舍猶豫片刻,道:“一併送去平壤罷,告訴文將軍,不許動她。待稟明瞭主公,然後發落。藏寶庫的財物與侍女,陳虎、趙過、洪先生那裡,也各自送些去。”
他一邊說話,一邊大步下了涼亭,站得久了,頗有冷意。
“將軍哪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