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戰歌古樸而雄渾,元軍騎兵大潰。
鄧舍用了種種的手段,激發了士兵的勇氣,畢千牛們可以盲目、可以興奮過頭,做為主將的他,必須時刻保持清醒。他可以激發士卒去死,卻不能真的坐視他們去死。
因為怒可以復喜,慍可以復悅,亡國不可以復存,死者不可以復生。
他第一時間感到了元軍的潰退,制止住畢千牛等的繼續追擊,只命堅持丘陵地帶至今的劉楊,帶了一百多人,繼續驅趕敵人。戰場上,軍隊一旦潰逃,即使沒有追兵,想再聚攏、勒令部屬,也要費很大的功夫;有個一百多人去追,殺敵或許不足,防其掉頭再來,足夠了。
他隨即轉變馬頭,帶著剩下的四五百人,疾速馳援步卒。
鄧舍一邊馳馬,一邊觀望。把步卒比作一條長蛇的話,前陣正陷入苦戰,後陣才剛與敵人接觸。前陣的敵人盡是騎兵,尚有三四千人,已經突入了紅巾的槍戈陣中;後陣多為步卒,大約七八千人,因為來的倉促,很多區域還在做臨戰的準備。
他注意到了一個在戰場上算是初次見到的現象,後陣的元軍步卒,打的旗幟居然是面十字架。
“基督徒?”鄧舍隨即記起,曾在有關瀋陽的文件中,看到過北部蒙古諸王裡,有一個的祖上,正是信奉過基督教,並且也曾在戰場上打過十字架的。他不太確定,問李靖,“那是遼王的部民?”
李靖在遼陽的時間久了,對瀋陽一帶的蒙古部落很熟悉。鄧舍問他,剛好問對了人,這位鼎鼎大名的“包打聽”點了點頭,他回答道:“瀋陽沿邊,信、信也裡可溫的,就、就遼王一家。”
鄧舍皺了眉頭,瀋陽城中元軍的官兵,不包括沿邊部落之民;而如今遼王的部眾卻出現此處,只有一個解釋:受納哈出、遼王的召集而來。也就是說,瀋陽城中的兵力,需得重新估算,不再只是原有的官軍數萬了。
李靖也想到了這個問題,他抽了口冷氣,道:“沈、瀋陽沿邊的蒙古部眾,其中能戰者,若、若是被全部召集,不下、不下五萬。”
說話間,他們已經奔到了前陣,畢千牛舉著大旗,高聲問道:“將軍,戰是不戰?”
鄧舍心念電轉,前軍苦戰、面對的盡是元軍官兵,且皆為騎兵;而我方有楊萬虎這等猛將、以及許人這等經驗豐富的將軍在臨陣指揮,自己所帶的這點騎兵,加上去,作用也不會太大。
而後軍只有河光秀一人,一則對他的指揮能力,鄧舍信不過;二則,拋開遼王部屬為何在此不說,倉促上陣的部民,戰鬥力肯定不及正規軍,且敵人多為步卒,準備未曾妥當,正好適合己方的騎兵衝鋒。
“繞過去!”
數百人奔騰馳馬,由戰場的左側,直插向後陣。沿途有幾股小規模的元軍騎兵,想來阻擋,在戰意高昂的紅巾騎兵面前,簡直不堪一擊。
日頭漸漸的西沉了,殘陽如血,遠山似鐵。
放眼望去,戰場上殺聲一片,到處殘肢斷臂。穿著不同盔甲、不同服色的兩邊士卒,用身體互相沖撞,用刀劍互相廝殺。怯懦的,痛哭流涕;瘋狂的,嘶嚎如獸。紅色的、黑色的、青色的,各色大旗反覆進退;繪狗的、繪羽的、繪龍的,諸般兵種糾纏不清。
鄧舍的帥旗過處,看到的紅巾步卒,人人振奮。陣前報名的熱血,依然未曾平息;敵人死亡的刺激,更激發了他們勇往無前的勇氣。畢千牛高唱著騎兵的戰歌,步卒們呼應喊殺。
鄧舍看到,楊萬虎殺的性起,脫了個赤裸裸,提著大斧,人到處掣旗潰陣。楊萬虎也看到了鄧舍,奔騰的駿馬被鮮血染得如此絢爛,夕陽的光線下,他那手中的馬刀,亮麗如詩。
歷次的戰事一晃而過,楊萬虎的心情無法表達。他仰天嚎叫,萬軍齊呼:“將軍,鄧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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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有一個的祖上,正是信奉過基督教,並且也曾在戰場上打過十字架的。
忽必烈時,乃顏叛亂,他的軍隊曾在戰場上打過十字架的旗幟。“乃顏早已私自受過洗禮,但從沒有公開信仰基督教。當開戰時,他認為自己的旗幟上應該加上十字架的標誌。”
忽必烈並沒有因此取締基督教,他說:“基督的十字架如果沒有證明有利於乃顏,那麼他的真理性和正義是一致的。因為乃顏是叛主的逆賊,十字架不能給予這樣的惡人以保佑。所以無論誰都不能冤枉基督徒的上帝,上帝自己是極其善良與公正的。”
2,也裡可溫。
元代對基督教各派的統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