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古人的傳統,由幼子繼承家產。斡赤斤身為成吉思汗的幼弟,雖沒繼承成吉思汗家產的權利,但他素得成吉思汗的喜愛,在成吉思汗分封子弟的時候,所得分民獨多,與其母合在一起,共得萬戶。
雖然經了乃顏之亂,不少參與叛亂的部民都被遷徙去了別處,但留下來的依然不少;又經數十年的發展,如今的遼王阿扎失裡,堪為瀋陽的第二號實力人物。
其他千戶以上軍官、各色王侯、部落族長,足足來了三四十人,滿滿堂堂地坐下,以蒙古貴人的傳統,都穿著袍服,腰間繫著綵帶,結髮垂耳,俱帶耳墜。
他們多食羊肉、多飲羊奶,一股子羶腥味充斥室內。蒙古人多嗜酒,凡有聚會,無不以飲酒為歡,亂糟糟好大一會兒,來人中很多久居遼東,不識禮節,有人高聲嚷叫:“相爺,人已來了,酒在哪裡?”
頓時鬨堂大笑,有老成的道:“休得胡鬧,相爺相召,必有要事。眾位靜靜,聽相爺說來。”遼王阿扎失裡敲了敲桌子,也開口說道:“且安靜,聽丞相大人說話。”
他威望不低,眾人漸漸安靜下來,幾十道目光投向納哈出,一人道:“聽說老關的使者今天又來了?相爺相召,可是為的此事?”
說話人五大三粗,紮了滿頭的小辮子,兩個大金耳環,一搖一晃的墜在箭頭。人長的粗糙,說話聲音卻又尖又細,正是納哈出麾下另一員愛將乃剌吾。遼陽來使的事兒,他卻是從劉探馬赤處聽來的。
納哈出道:“不錯,老關個土賊,又遣了那姓文的來,說是要最後確定下動手約期,俺呸!說話吞吞吐吐、眼神閃閃爍爍,……”他忽的站起,猛力一拍案几,道,“遼王,你猜的不錯,老關此中必然有詐,他這個降,十拿九穩的是假降!”
阿扎失裡道:“然則,相爺怎生應對的?”他與其它諸人不同,素好漢人文學,講話文縐縐的,很有點文化人的樣子。
納哈出道:“還能怎生應對?本相敷衍一番了事。諸位,蓋州昨日的軍報,直到現在還未曾到來,本相琢磨許久,老關個土賊沒準兒已經動上了手!派那姓文的來,十有八九意圖在窺探我瀋陽動靜。”
堂下炸了鍋,亂七八糟的,有人嚷嚷立刻出軍,給關鐸個好看;有人道需得冷靜,別叫是關鐸故弄玄虛;有的則以為,不管關鐸有無出軍,反正約期將到,東牟山的釘子必須儘快拔掉。
納哈出問阿扎失裡,道:“遼王,你怎麼看?”
阿扎失裡道:“蓋州的軍報向來一日一到,從未有過延遲,偏偏姓文的來,軍報也跟著延誤。本王以為,關鐸定然已經發動了攻勢,相爺,咱需得即刻著手準備,可別叫晚了,老高堅持不住,蓋州一丟,後果不堪設想。”
納哈出慷慨擊掌,道:“遼王所思,正是本相所想!本相已經決定,只等摸清楚蓋州戰事,咱瀋陽便在老關個土賊的背後,插上一刀!派去遼西通知張居敬、世家寶的信使,在諸位來之前,剛剛出城。”
臨逢戰事,為將者最忌猶豫,戰機往往一閃即逝。納哈出能做到遼陽行省右丞的位置,自有其不比尋常的地方,只要他和遼王兩人意見一致,那瀋陽出軍就成定局。
先前那老成之人,開口說道:“相爺出軍,自然最好。只是,不知各方面的準備,做的怎樣了?可不能打倉促之戰啊。”
納哈出道:“城中萬戶府的軍隊三日前就已集合,諸路青軍、乾討虜軍也已經到位。”
遼王阿扎失裡道:“本王也已從部眾中挑選了萬人精銳,只等相爺一聲令下,半日內,即可開入瀋陽。”
瀋陽本有官軍、青軍等六七萬人,其中良莠不齊,要打遼陽,顯然不夠;納哈出說動了遼王等人,各遣派部眾,也參與其中。這樣子,加在一起,共得十餘萬人,留下一部分守城,其他的盡數投入遼陽。
“遼陽城池堅固,關鐸經營日久,即便主力在外,可城中少說也會留有兩三萬人駐防。你我十萬大軍,專去攻城,或許足夠了;但是,相爺,你能保證老高可以纏住毛居敬麼?姓毛的也是員悍將,就憑老高蓋州兩三萬人馬,沒有一萬,就怕萬一,如果他阻擋不住?”
納哈出道:“沒有一萬,也沒有萬一!老關個土賊嫡系不過五六萬,沙劉二、潘誠本部防守前線不及,派不了多少人參與蓋州戰事。撐死了算,加上紅巾雜牌,老關個土賊至多能派出五六萬人去打蓋州。而我蓋州有老高兩萬餘,金、復州倭奴七八千,倚仗堅城,豈會攔阻不住?”
他環顧眾人,道:“退一萬步講,就算攔阻不住,哇哈哈,各位難道就把那個人給忘了麼?”
“相爺是說?”
“內應!”
這才是納哈出決意趁機蕩平遼陽的殺手鐧。關鐸算來算去,卻沒算到,他假降,有人真降。毛居敬軍發蓋州城下,內有叛亂,外有金、復州及高家奴主力;納哈出的軍馬再一到遼陽,遼陽生亂,他這支軍隊的命運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