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第二次提到細柳營,預設鄧舍猜的不錯了。鄧舍頓時大怒,叫出左車兒:“姚大人乃我所倚重,錢將軍乃關平章愛將,誰人敢以下忤上?去查,重刑伺候!”
放在平常,姚好古肯定會主動攔下,表示自己不在意,以此來得鄧舍好感。這會兒他卻笑吟吟地一言不發。下軍令禁止閒雜人等入內的也是鄧舍,此時要責罰嚴守軍紀守卒的,也是鄧舍。看他如何收場。
左車兒應諾出列,轉身就走。鄧捨身後轉出一人,四十來歲,沒穿盔甲,著了便裝,頭戴唐巾,一部黑鬚柔順發亮,卻是羅國器。
他扯住左車兒,打圓場,道:“將軍息怒,丘八們的脾性,將軍又不是不知,往往有口無心。不值得為此大動肝火。”朝姚好古一拱手,接著道,“不怕姚大人笑話,末將的部下,也常常當著末將的面,直呼狗日的。”又對鄧舍道,“事分兩頭想,軍卒們出言不遜是有不對,話說回來,不知者不罪,他們也未必知道姚大人的身份。”
錢士德不依不饒,又要說話,姚好古適可而止,笑道:“羅將軍說的不差。些微小事兒,將軍無需動怒。令行禁止,本該如此。”說完了,瞅了羅國器眼。羅國器為人低調,錢士德有幾次請酒,都被他輕巧推辭。後來聽黃驢哥說,此人在軍中的威望似乎不高,也就放棄了拉攏。真沒瞧出來,做人說話挺是圓滑。
鄧舍就勢下臺,裝著怒氣,道:“姚大人既如此說,暫且饒了他等。”鄭重道歉,“姚大人你是不知,我軍中泥腿子多,沒見過大人物,眼界窄,難免不知尊卑。總之一句話,我管教不嚴,代他等向大人道歉。”
姚好古笑道:“泥腿子忍苦耐勞,自古精卒出農間,將軍何需過謙?一入高麗,捷報連連,不正是他們的功勞?”
鄧舍一笑,問道:“姚大人來,是想看看冶煉場麼?”
“非也。另有它事。”
“我還有些許事體需親自處理。大人先回城,等我回去了,再談如何?”姚好古的“它事”,除了要權不會有第二件。使出緩兵之計。
“無妨,將軍自去處理,本官在此等候就是。”姚好古不吃這套,輕鬆化解,道。
剛道了歉,再讓姚好古荒涼地裡接著等,有點過分,也不行。鄧舍笑道:“叫大人久候,我於心不安。天近薄暮,時辰不早。大人何必急於一時?”
“非是本官急,實為事急。”姚好古一步不松。
“此地非談話場所。回城路也遠,大人秀才,不像我等,夜路怕是走不慣的,道路崎嶇,我也不能放心。這樣罷,我叫羅將軍陪大人先回,大人若是不想去總管府,到我府上也可。昨夜諸將俱在,沒機會和大人多說說話,今夜,咱們秉燭夜談,如何?”
“去你府上?你若是不回,我去有何用?”姚好古不上當,嘴上道:“正因回城路遠,才想同將軍結伴,也好能談談說說。踏月而行,不亦樂乎?”
羅國器咳嗽聲,又出來打圓場,道:“將軍有事不得不處理;姚大人又有急事,不如先跟……”頓了頓,他想說自己,職位不夠,接著道,“不如先跟河副萬戶說下?”
河光秀先是隨文華國出征,沒立著功勞,自覺愧對鄧舍栽培。最近得了屯田的差事,立志進取,沒個歇息,累得不輕,憔悴許多。他聞言精神一振,先看鄧舍眼色,挺胸出來,還沒說話,姚好古一棒子打了他回去:“本官之事,不但緊急,而且重大。必須此時言,非鄧萬戶不能聽。”
鄧舍一籌莫展,笑道:“既如此,不能耽誤了大人的急事。我就先聽大人說話。”先退讓一步。
他顧望左右,又道:“連個桌椅也無,……”皺了眉頭,捂住肚子,吸了口冷氣。姚好古替他說出:“將軍腹內不適麼?是不是山上受了涼風?”鄧舍正要點頭,他又道:“本官午時多吃了兩杯涼茶,也是不舒服,早想出恭,不如同去?”
兩人對視片刻,不約而同大笑一聲。既然走不了,便不走。鄧舍盤膝坐下,問道:“大人請坐。有何要事?我洗耳恭聽。”
“本官先為將軍賀喜。”
“喜從何來?”
“雙城管軍萬戶府,不日即將升為雙城翼統軍元帥府。將軍從上萬戶升為元帥,包括諸將,凡有功勳者,一律從千戶而升至萬戶。關平章並將各有厚賞。升官發財,人生大喜。”
“數遍遼陽軍中,元帥不過十許人,這樣的高職,我哪有資格?大人莫要說笑。”
姚好古正色道:“將軍兩月而得十城,數遍遼陽軍中,能有此功勞的,連十人也無。將軍不夠資格,誰夠資格?將軍人在高麗,威名已達遼東。關平章向來有功必賞,絕不磨滅人才。本官斷言,半月之內,酬功的文書必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