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想過找文、陳諸人一起商議。並非獨斷專行。他是主將,得有自己的見解,否則軍議一開,全聽別人說,成什麼樣子?當然,真要是軍議上,有人提出更好的建議,他也會欣然從之。
看得眼都累了,仍然無法定奪。索性推開地圖,來到窗前,負手遠望。
吳鶴年組織了人,將火燒過的地方,一一掩蓋。城中看起來順眼許多。街道上,千餘老弱,頭頂水盆,手挽飯筐,正在往城門去,給修繕城牆的壯丁們,送水送飯。沿路有輪崗士卒維持佇列秩序。
遠遠望去,城門、城牆上下,人群如蟻,一個熱火朝天的場景。
城門口的人頭京觀才收。黑色的血漬,深透地中,引來大批的蠅蟲,嗡嗡不絕。壕溝、鹿腳之類,才修葺完畢。城門鐵皮包木,新做了一個。火炮、火銃攻擊過的西城牆處,聚集了不少的民工,在士卒的監督下修復城牆。煙土飛塵。
天氣不熱,活兒太重。民工光著膀子,汗流浹背,大多穿著只到膝蓋的燈籠褲。士卒們語言不通,看到不滿意的地方,也不言語,舞動槍桿刀柄,沒頭沒腦地砸下。時不時有被打得頭破血流,跌倒在地,弄一身泥土,不敢言聲,默默地爬起來,繼續幹活。
三天的屠城,給他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才收起的京觀,更是叫他們不敢起一點反抗之心。
這就是亂世,這就是亂世。
鄧舍注目良久,他想了很多,轉過身,手指重重按在了圖上一點,下了決定。
方針定下,細節決定成敗。趁文、陳等人沒到,鄧舍再次扒拉著地圖,仔細研究道路、山川,推算西北、西南各城可能的動向。如果有城池出兵相助,該怎麼辦?如果真的才一出兵,高麗人的大軍就來了,怎麼辦?如果定州防守頑強,攻之不破又怎麼辦?
一條條,都得列出對應方案。他全神貫注,沉浸其中。連侍女們給他端來了午飯都不知道。直到文、陳等人趕來,被他們的腳步聲驚動,才把目光從地圖上收回。
伏得久了,脖子痠疼。又不敢扭動,他彆扭地把手伸到腦後,揉了兩下。侍女乖巧地來幫忙,他揮揮手,命令她們把飯端下去,不聽召喚不得進來。問諸將:“憶苦大會開得怎麼樣?”
“氣氛熱烈,開的不錯。”陳虎回答道,有過一次經驗,舉辦起來,得心應手。
鄧舍點了點頭,把地圖向前一推,道:“諸位來看。”
桌案太小,眾人站不下,圍了兩圈。陳虎領會了鄧舍的意思,問道:“將軍是想商議下步行止?”
“不錯。”鄧舍在雙城以南海域上劃了一圈,討論戰略大計之前,先辦點簡單的,他道,“沿邊海島,多有鹽場、牧場,是時候攻佔了。”
雙城周遭的縣鄉,陳虎在他昏迷時,就調兵佔據了。只是沿海島嶼不曾攻佔。他本想等營地築成,再做打算,既然下步攻勢已經決定,乾脆一併佔領。
眾人沒意見。士卒的軍餉中,鹽也是一個組成部分,得一個鹽池,當然很好。更別說還有牧場了。
“小人願為先鋒。”李和尚昂首,主動請纓。
鄧舍誇讚兩句,不過奪海島,他不打算使用漢軍。人縫裡瞧見擠在後邊的河光秀,叫他到得近前,道:“養兵千日用在一時,河將軍,這一仗,交給你吧。”
河光秀挺起胸膛,慷慨激昂:“將軍放心,小人親自上陣,一定不給將軍丟臉!不瞞將軍說,小人軍中,士卒們早急得嗷嗷叫了。”他不知從哪裡搶來一部鬍鬚,黏在嘴上,沾得不牢,一說話,滿嘴亂顫。
鄧舍瞧著好笑,怕他尷尬,轉開視線,道:“情報得知島上高麗駐軍不多。你部沒經過血戰磨礪,為了減少傷亡,我會撥調幾個有經驗的軍官,暫時協助你指揮。至於渡海所用船隻,不用現造,可以徵調沿海漁村裡的。”
高麗軍沒老卒做骨幹,戰鬥力的確不怎麼樣。加上又是從沒接觸過的搶灘作戰,傷亡肯定會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