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和尚跟聲道:“將軍有傷,這幾日不曾下到營裡。弟兄們真是苦得壞了,都說,辛辛苦苦跋涉千里,拼了命不要攻下雙城,能有現在的享受,死了也值。”
鄧舍環顧一圈,除了趙過、張歹兒之外,其他的人不是附和,就是預設一般的不做聲。掌軍一來,頭一回出現他的命令不為大多數人贊同的現象,頓時意識到了情況的嚴重性。
他沉默了片刻,問道:“百戶以上,私留女子的有多少?”
“十之六七。”陳虎答道。
“千戶以上呢?”千戶以上,俱在鄧捨身邊,除了趙過、張歹兒,都留的有。連河光秀都搶了一個,美其名曰“暖腳物”。
鄧舍不再說話,催動坐騎,丟下諸將,繼續往前走。諸將面面相覷,就算木頭人也猜到鄧捨生氣了。氣氛變得尷尬、壓抑起來。一個個跟在其後,誰也不敢大聲說話。
陳虎比較明白鄧舍的心情,他趕上去,道:“將軍是不是顧慮敵人如果現在來襲,怕我軍士氣不振,抵擋不住?”
鄧舍冷笑了一聲:“抵擋不住?我看,是頓時崩潰。”馬鞭揚起,在空中指點軍營,“將軍們左擁右抱,百夫長春宵帳暖,十夫長改行烏龜,士卒排隊嫖妓。”仰天哈哈大笑,“可笑、可惜。”
跟他一起來的吳鶴年識趣,湊上來問道:“將軍可笑甚麼?”對這群武夫,他一向沒好感,平時不敢得罪,難得見一個鄧舍訓斥他們的機會,卻不肯放過。
“我可笑洪先生所講:聲威虛名,終究南柯一夢。明日江邊,怕就是將軍喪身之地。當初我還不信,今日一看,竟是字字無虛!”
“將軍可惜什麼?”
“可惜的是,洪先生出外辦事。”鄧舍摸了摸自己的腦袋,瞥了眼諸將人頭,“這十幾顆大好頭顱,一股腦兒掉下來時,他卻是看不到了。”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豐州突圍?”心中傷感,“還不如當時就勸我義父,棄了眾人,趁機會一路轉回故鄉,也不至於今天陰陽相隔,相見不得。”
文華國吃受不住,打馬趕上,一把拽住鄧舍韁繩,叫道:“舍哥兒!何必說這些話?老當家陣亡,兄弟們誰不傷痛?”
“傷痛?我看眾位高興得緊。死到臨頭,還個個忙著享樂。”撥開文華國的手,鄧舍嗤之以鼻。
對部下,一味的發火不行,他完全可以憑藉將令,強行實施收繳,但暫時的壓制,最終必然導致更強烈的反彈。所以,一看到反對意見佔多數,他就立刻改變了主意,用先激將、再說理的辦法,來讓他們心服口服地接受命令。
文華國漲紅了臉,他最聽不得人說他貪生怕死、貪圖享樂,惱怒道:“無非是些娘們兒,舍哥兒你說怎麼辦,俺便怎麼辦就是。”
羅國器打圓場:“將軍所慮者遠,所謂勝不驕,是該如此,是該如此。”
黃驢哥一直跟在最後,多日來,他覺得自己越來越像聾子的耳朵,擺設一樣了。眼見鄧舍、文、陳意見不合,幸災樂禍,忍不住開口火上澆油:“遊騎放出了一百里,有點兒風吹草動,我軍肯定能提前得知。敵人一來,再做準備也不遲。依小人之見,文將軍說的也對,放寬幾天,再讓兄弟們高興高興。也顯得將軍仁義。”
說完了,他就後悔,圖一時嘴快,千萬別壞了日後大事。忙偷覷鄧舍,發現他連瞧都沒瞧自己一眼。放心之餘,遭輕視的恥辱感,又騰騰昇起。他暗自咬了咬牙,且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不但鄧舍,他說的話,包括李和尚、羅國器、關世容,沒一個重視的。幾人之中最無所謂的,應該是關世容了。他不好女色,但他的族人搶了不少,所以在一邊,不反對也不支援。
陳虎岔開話題,道:“提起高麗人,倒是奇怪。破城數日,竟是連一點動靜也沒有。”
羅國器道:“雙城北邊是狼林山脈,南邊有泥河。高麗大城,皆在山西、河東,小人猜測,一來調動需要時間,二則過山、渡河也不容易。……”
“我軍過江翻山,橫穿女真之地,也很不容易。到雙城,用了幾天?”
“八日。”
“破城幾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