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虎皺著眉頭,盤桓再三。不到考慮成熟,他一般不發表意見。
文華國反應過來,他張大了嘴,啞口無言。他是膽大,可還沒膽大到這個份兒上。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倒不是反對,只是沒思路。他半晌才道:“兵馬,是不是少了點?”
“上午時候,陳叔已把謠言放出。只等四散開來,到一路惶惶之時,多不敢說,從數萬流民中,招致萬人,料來還是有幾分把握。”鄧舍向文華國解釋。
“萬人,……”
“有此萬人,鼓動向東。沿路城市,多在我手;即使有尚在韃子手中的,只要咱們不去撩撥,想來他們也不會主動出擊。順順利利到達鴨綠江邊,估計沒甚麼問題。”鄧舍細細剖析,自有此打算之後,他已經將整個運作,統統想了一遍。
“到江邊之後呢?”
“自遼至今,幾百年來,高麗境內戰火不斷,元氣早就大傷。民稀軍弱,俱無鬥志。遼、元鐵蹄,輪番蹂躪之下,虎狼敢戰之士,早已不存。剩下的,豬羊成群。看河光秀之流,便可窺斑知豹。而我等,皆戰亂餘生,掙扎求活心切,必可勢如破竹。我們不求多,先奪一兩城鎮,穩住腳跟。之後,以之為基,操練軍士,整修兵戈。又有遼陽紅巾在前,替我們抵擋韃子,我們大可以視事態之變化,徐徐圖之。”
鄧舍講的簡單,陳虎提出兩個重要問題:“人生地疏的,語言也不相通。”
“咱們雖不會高麗話,但,高麗人會漢話的,著實不少。而且,高麗無文字,所用者,皆是漢字。”說到這裡,他記起文華國等人皆不識字,轉開話題,“文叔難道忘了?咱們投軍之前,縱橫黃河兩岸,見到的來求學、求經的高麗秀才、和尚們少了?更別提高麗商人,絡繹不絕。只這永平一路,就有千人。由此可知,高麗國內,通曉漢話的人,不在少數。所以,語言一關,不是問題。
“至於人生地疏,遼東高麗流民,所在皆是,不下三四十萬。甚多如河光秀一般出身的細民奴婢,儘可以糧餉、還鄉、富貴為餌,誘之為前驅。往高麗,路經遼陽路,聽河光秀講,那裡高麗流民甚多,我們可以一路相召,能得兩三千人,便足夠使用。”
陳虎思忖多時,緩緩點頭:“行不行,試試才知。”
文華國聽鄧舍分析得頭頭是道,楞了會兒,找不到可以反對的地方。既然找不到,那就是可行,他和陳虎不一樣,向來丁一卯二,一拍桌子:“自古船多不礙路,閻羅王面前須沒放回的鬼。舍哥兒你既然盤算已定,但等兵馬招足,這嘴邊的肥肉,咱們便去嘗一嘗。”
鄧舍一口氣松出。
有他兩人支援,其他諸將的意見,可以不做考慮。府庫金銀,都在他的控制中;沒金銀就沒兵馬,有金銀,那來投軍的人,自然會知道誰才是做主的。人馬在手,黃驢哥等人,也就無關輕重了。去也不多他們,不去也不少他們。
只不過,陳虎問道:“王夫人怎麼辦?”
他的話沒說完,潛臺詞很明顯。人馬一到,她肯定嚷著去上都。答應過的事兒,不好反悔。還不能得罪她,王士誠紅巾大將,得罪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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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遼東高麗人。
當時,瀋陽路的大部分和遼陽路的一半居民都是高麗人。一直到明初,遼東的民族構成,“華人十七,高麗、土著、歸附女真野人十三”。
有被蒙古人擄掠來定居遼東的,這部分佔很大比重,僅1254年一年,高麗被擄男女即達二十萬。
也有投降蒙古的高麗軍人,這部分大概幾萬人。鎮守大都的鎮戍軍中,有一個高麗人組成的萬戶府;蒙元在遼河、慶雲等地,有高麗屯田軍人;在瀋陽設有高麗女直漢軍萬戶府,由高麗人、女直人組成,是遼東三大萬戶府之一;另外,在上都、河北、山東、蒙古等地也都有高麗軍人。所謂的漢軍,並不是只代表漢人。所謂漢人八種,當時,除了北方漢人,高麗人、女直人,也都被稱為漢人。
第三個重要來源,是為了逃避差役、擺脫奴婢身份,而逃到中國的高麗人。高麗王為此專門給元帝寫信:“比年間,本國州縣當役人民並官寺奴婢人口逃往遼陽、瀋陽、雙城(今朝鮮永興)、女真等處,躲避差役,散漫住坐。”由此可見,一則高麗政治黑暗,較之蒙元統治之中國還不如;二則,逃到中國的高麗人為數很多。不然,高麗王也不會因此而去惹煩宗主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