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五六十年間的事兒,不用他再說。
忽必烈以來,高麗獻貢女、太監等等,年年皆有,多不勝數。這類人口掠奪,此外納貢索物之事,諸將都有所耳聞。到紅巾起事,高麗又奉命遣派數萬軍馬,入中原,助蒙元。其國內之空虛,可想而知。
鄧舍扶案站起,環顧帳內,帳外傳更,將近子夜。
插在兩側的火把,火苗搖曳,通紅的火光跳動在地上、帳幕上、人臉上、盔甲上。諸將一起起身,軒昂而立,靜聽鄧舍發令。
“高麗局面,吳先生所講甚清。義州之地,百年中,數易其手。就我所知,城中有高麗人,也有漢人,遼東諸族,也都皆有。其心不齊,其力不聚。城池破敗,守軍千餘。我挾新勝之威,一萬餘眾,如雷霆擊朽木,城何愁不破?”
諸將齊聲應是。拱手行禮之間,盔甲碰撞成一片,給這春夜,抹上了一股殺氣。
“軍威可鼓不可洩。明日一早,聚合三軍,向眾軍宣佈此行之目的。後天入夜,渡江攻城。”鄧舍取過令牌,就要一一分配下令。
一個親兵在帳外大聲來報。
軍議,大事。大帳百步之內,非令不得入;非緊急軍情不得擾。鄧舍聞報一驚,先放下令牌,急喚親兵進來。
“啟稟將軍大人。轅門外來一白衣秀才,自稱有絕密之策來救我大軍。”
鄧舍面若寒霜:“軍法官,以雜事小事來擾軍議,律當何定?”不過是有人來投,談不上緊急軍情。甚麼絕密之策、救我大軍,鄧舍豈會不知,無非故作驚人之語罷了。不過,此人能勸動親兵,在明知違犯軍令是什麼下場的情況下,還來打斷軍議,口才倒是了得。
陳虎一步踏前:“斬!”
親兵嚇得面如土色,伏地不起,連連磕頭:“將軍大人饒命!小人本不敢傳,實在是那腌臢潑才,能言善道。……又見將軍多日來,每日一餐飯,只睡兩個時辰,為軍情嘔心瀝血。小人看那潑才不像個騙子,講得有理,一時糊塗,鬼迷了心竅。想著沒準兒,他還真可以為將軍解憂。”
到這個程度,這親兵還認為那秀才講得有理,鄧舍心中一動。
攻略高麗,他只有個大概的構思,戰略上應該沒錯;但是具體戰術上,卻因對高麗地理不熟,頗是忐忑。攻打義州,為深思熟慮之後所得,他卻總還覺得少了點什麼。但少了的是什麼,說不上來。諸將和他一樣,對高麗瞭解不多;河光秀招來的高麗人,在高麗國內皆是低等階層,引路、翻譯,大有作用,戰術上別想指望。
他微微沉吟,問道:“那秀才對你講了什麼?”
“他講:將軍萬眾到此,當志在高麗。臨江不渡,必是憂慮何去。他有三策,可獻將軍。”
“哪三策?”
“下策是過江而取義州。破而南下,麾眾直達西京。呼嘯北界,可保一時之逞。中策是轉而北上,效蒲鮮萬奴,取掠合蘭府地,控扼南北,翼覆海東,可成一時之霸。”
“上策呢?”
“他不肯說。非要面見將軍親稟。”
鄧舍沉吟不語,陳虎道:“將軍,小人曾聽土著說,合蘭府瀕臨海邊,位處義州東北一百多里。為女真故地,聚集了大量的女真部落。蒲鮮萬奴是女真人,他可以之為立足點,稱雄遼東。咱們,怕是不成。”
羅國器點頭稱是:“不但如此。合蘭府之地,氣候寒冷,城廓不多。即使奪取了那裡,也沒什麼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