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驀然停下腳步,喊親兵去叫文華國、陳虎。
不能坐以待斃,他臨時打算重施故技,再來回兩路疑兵。主力為一路,直走橫渡小淩河;八百老卒及從新軍選挑出來的有膽勇氣力者為一路,取道東北四十里外的紅羅山渡小淩河。
兩路間距三十里,俱大張旗鼓,主力收縮隊形,偏師拉開隊形,叫敵人辨不出虛實。如果敵人就此罷了,萬事大吉,兩軍會師小淩河,東行過遼陽。如果敵人來攻,攻主力則偏師悍勇為奇兵突陣,攻偏師則主力人眾為大陣圍聚。
文華國值的前夜班,才睡下,揉著眼,問道:“你就不怕韃子也分兵?”
鄧舍思慮純熟,答道:“吳鶴年講大寧、興州兩地軍馬總共萬人,去掉守城的,我料定張居敬、世家寶用來進攻的人馬,不出五千。五千人攻一萬人,在搞不清虛實的情況下,敢分兵?”
文華國眨了眨眼,承認鄧舍言之有理,不過,身為叔叔長輩,他覺得有責任勸告鄧舍:“舍哥兒,你萬般皆好,就是太好行險。一次成功,不代表次次成功。……”他打了個哈欠,“不過這一次,俺支援你。”
陳虎也支援鄧舍,他自告奮勇,請求帶偏師走紅羅山。這正合鄧舍之意,他掀開帳幕,就待拿兵符,聽到一陣急促清脆的馬蹄聲從營外傳來。
夜半馳馬歸營,除了遊騎,再無旁人。鄧舍霍然回身,遙遙望見那騎士在映如白晝的轅門外滾落下馬,幾個守門士卒扶起他,一路來到近前。
騎士盔歪甲斜,肩膀、腿上中了幾處箭矢,渾身血跡斑斑。推開士卒的扶持,他掙扎著撲倒地上,嘶聲道:“報將軍,三十里外,小人遭遇韃子大軍!五六千上下,騎兵千人。”
“遊騎遭敵,死戰回營稟告上官。軍法官,軍法何賞?”鄧舍不急軍情,先論功行賞。
軍法官是陳虎,他知道鄧舍的用意,昂首揚聲,聲振營中:“覘得賊情,賜錢十貫;與敵格鬥傷重,支絹一匹。如因此敗賊,優與酬賜。”
鄧舍親自將騎士扶起,溫言勉勵:“錢、絹之賞賜,非常微薄,但是軍法所規定,不得不從。若論你之忠勇盡責,萬金不足獎。”他問,“壯士姓名?現居何職?”
這個遊騎並非上馬賊老兄弟,是陳虎帶來的幾百人之一,他答道:“小人張歹兒,才任的百戶。”
鄧舍吩咐左右:“扶張百戶下去裹創。傷好之好,調入親軍,改任十夫長。”
領軍大將的親兵,非軍中出類拔萃且親信者不能為。他們中普通一員的地位,比一般百戶還高,更別說十夫長了。對張歹兒來說,實為超格拔擢。他熱淚盈眶:“小人傷不重,力還有,願為將軍效死。”
近處看,他不僅有箭傷,左臂還有刀傷。鄧舍怎肯再叫他去送死?令親兵扶他下去。
鄧舍振衣,傳令:“鳴鼓,吹號。”事到臨頭,他反而沉心靜氣,鎮定自如,“文將軍、陳將軍,這就請各歸本營。韃子來時,文將軍守轅門,多撒鐵蒺藜、留客住,固守不得出;陳將軍約束部屬,做文將軍的後備。”
文、陳二人肅容施禮,各自呼喝親兵,自去了。
沉厚雄渾的鼓聲,響徹午夜。召集諸將的牛角號聲,激昂飛越,值夜的趙過、李和尚兩人轉眼衝到;一遍號才落,羅國器、文華國、河光秀、黃驢哥等人也紛紛趕來。
鄧舍也不進帳,他解下佩刀,交給親兵,問:“趙過何在?”
“末將在。”趙過拄刀往前,躬身聽令。
親兵雙手捧起鄧舍馬刀,送到趙過面前,鄧舍沉聲道:“遊騎來報,韃子二十里之外。軍令,命趙過監陣,韃子到時,背軍而退者,千戶以下,就地斬之。”
趙過漲紅了臉,接刀接令,退去選挑監陣士卒。
“李將軍何在?”
“末將在。”
鄧舍注目他良久,放緩聲音,道:“破韃子探馬赤軍時,我親見將軍十蕩十絕,勇武絕倫,深為之敬慕。”聲調提高,“今日一戰,願再見將軍威風。此戰,退,則全軍覆沒;進,有一線生機。九百騎兵,暫交你手,即刻出營,潛伏營側。觀戰事之進行,決定突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