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世容沉吟良久,找不出解決之道,思量羅國器之言,似有道理。他向鄧舍拱手:“還是聽將軍之意。”
鄧舍咳嗽一聲,去看陳虎:“陳百戶久未說話,必有所得。我願洗耳恭聽。”
他這邊暗號輕輕遞上,陳虎心領神會:“各位所講,皆有道理。比較而言,山東較之上都,似乎更加穩妥。如關百戶講,引八千新軍走虎狼之道,太過危險。”他吸了口氣,憂心忡忡,“而羅百戶所講,去山東。依照末將看來,穩妥是穩妥,卻只能是暫時的穩妥。”
“此為何意?”鄧舍問道,諸人目光都投放到陳虎身上,聽他解釋。
“到了山東,便是客軍身份。屬下所慮,咱們人少力單,後爹不親,後孃不愛。說不得,什麼時候就成了替死鬼。”他這話不假,功勞沒分,送死第一,上馬賊這麼多年,苦頭吃的不少。
他一言既出,羅國器、關世容、李和尚同樣心有慼慼。他們就是北伐軍中的客軍。拿這次打豐州來說,攻豐州的先頭部隊,是他們;奪下豐州,關鐸部入城佔據,他們卻還得繼續賓士百里,攻打雲內、東勝。
雖然算起來,他們該屬毛貴部,可幾個人一則加入北伐軍多年,山東沒熟人;二則官職不過百戶,他們知道毛貴,毛貴不知道他們。貿然而去,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真不好說。
“此言甚是,此言甚是。”李和尚連聲附和。山東去不得,上都行不得,關世容問道:“陳百戶的意思,莫不是堅守永平,待敵所動?”
陳虎搖了搖頭:“待敵所動未嘗不可,守城,萬萬不能。士卒皆無經驗,又都是從當地流民中招來。韃子一圍城,人在困中,必然有變。”
“走,走不得;守,守不得。陳百戶生生把眼前說成無路可走的局面,究竟什麼意思?”黃驢哥質問,“難道,你想投降不成?”
陳虎聞言起身,正色道:“兄弟們皆知,末將從軍以來,殺的韃子沒一千,也有八百。衝鋒陷陣,向來不敢避死。黃千戶,投降這兩個字,你提也莫提。”
黃驢哥哼哼兩聲,問道:“那你是什麼意思?”
陳虎緩了口氣,轉身對鄧舍說道:“屬下斟酌再三。唯一生路,在東北。”
“東北何地?”羅國器見陳虎否決了自己的提議,一陣失望;聽他說得古怪,強打精神,問道。
陳虎環顧四周,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吐出了兩個字:“高麗。”
之所以鄧舍和他繞這麼大圈子,不肯直接說出打算。是顧慮萬一處理不好,羅國器等會動搖八百老卒的軍心。羅國器、關世容、李和尚、黃驢哥幾人固然去留自便,可這八百老卒,鄧舍卻從沒想過放走。約束編伍,操練部隊,關鍵時刻衝鋒陷陣,沒他們,怎麼行?
話已到此,再笨的人,也該明白陳虎說的,正是鄧舍的意思。大堂之中再度陷入無聲,沒一個說話,重演了計議攻取永平時候的場景。
鄧舍不急不躁。天色漸晚,大堂內漸漸昏黑。院中起了風,捲動枝葉,颯颯作響。寒氣逼人。鄧舍招手喚來親兵,令點上了燭臺、火把。光線為之一亮,跳動的火苗給這空闊的堂舍,添了些許暖意。
文華國焦躁上來,跳起身,腰間的金鍊子嘡啷嘡啷地響。高聲大氣,他叉著手道:“老陳的意見,本將軍看,好,很好!高麗彈丸之地,土著懦弱無膽,我有八千人馬,豈能連塊立足之地都拿不下來!”
他催自己的親兵:“去,去把河光秀那個棒子叫過來,讓他說,是不是?看看俺說的對不對?”又圓睜怪眼,喝斥眾人,“一群軟如鼻涕膿如醬的東西,無膽匪類,猶豫個鳥!老關,俺看你還算個漢子,表個態!”末了,翻黃驢哥一眼,罵罵咧咧,“甚麼東西!”
鄧舍制止了文華國叫河光秀,耐心向眾人講了一遍他的全盤謀劃。
關世容聽得滿臉通紅。文華國一句軟如鼻涕膿如醬,把他刺激得不輕。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鄧舍說過的話:“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
成功奪取永平,長了他的膽氣。保全族人自然還是第一目的,但在這個前提下,若是能發展壯大,何樂不為?而聽鄧舍所言,攻取高麗,確實可行。
他一拍大腿,正要說話,李和尚猛地站起,轉到堂中,嘩啦啦拽出腰刀,插入地上縫隙,頂著顆光頭,高聲道:“俺雖然是個和尚,卻不是尼姑。服有膽量有本事的好漢。將軍大人,此去高麗,俺願做先鋒。”
四人之中,兩人同意。羅國器猶不死心,他期期艾艾:“王夫人,會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