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他衝陣回來,王夫人對待他和趙過,態度截然不同。對他,略顯巴結的恭維、利誘;對趙過,勉強敷衍的“賞”個小玩意兒。他和趙過固然地位不同,一個百戶、一個親兵。但一個能萬軍之中生擒敵酋計程車卒,豈能以尋常士卒看待?
而衝陣之前,王夫人車上激勵諸人之舉,現在看來,也只是為了讓士兵們為她賣命而已。如果真的當時戰敗,她被俘,鄧舍很懷疑她到底有沒有自殺的勇氣。
再到上午,王夫人毫不猶豫地棄馬車,剝掉為保護她衝出重圍受傷昏迷、她叔伯兄弟續千戶的衣服,拿駑馬換掉拉車的良馬。種種等等,鄧舍看在眼裡,鄙夷內裡。
鄧舍是個深沉的人,很好地掩蓋住了不滿,勉強一笑:“娘子千金之軀。只要保得娘子安全,屬下們死又何妨?”
王夫人喜歡聽這種話,她漂亮、高貴、有地位,像鄧舍這種人理應為她生,為她死。她滿意地誇獎鄧舍幾句。心思轉到了另一個方向,她自言自語地說道:“天冷風寒,不知道前邊站赤之中,能不能尋來輛馬車。”
鄧舍簡直要勃然大怒,兄弟們缺衣少食、傷痕累累,便是他自己,身上傷處,也是裹了又裂,裂了又裹。這女人,居然只去考慮馬車擋風!他壓下了怒火,心知肚明放在往日,他面對這等情形最多一笑而過;此時多半是焦慮文華國等人,遷怒在王夫人身上。
雖然瞧不起王夫人為人,遷怒他人之事,他也不屑為之。當下他施了一禮:“屬下願為娘子,效犬馬之勞。”
呼嘯趙過,策馬急奔。鄭百戶派來的十來個親兵,慌忙跟上。站赤在前邊二十里外,距離不遠,稍瞬即到。
烏雲盡數掩住了月,烏暗暗的天色,三米之外看不到人。風更加冷冽,一個親兵縮了縮脖子,咒罵一聲:“這狗天氣,難道又要下雪?”
鄧舍伸手製止了他說話,趙過嘡啷一聲抽出*。那親兵嚇了一跳,轉馬回身,去摸掛在馬上的鐵鞭:“做甚麼?”他的伴當“噓”的一聲,也抽出了馬刀,指著前邊:“看。”
半里外的站赤,黑黝黝矗立野地。佔地方圓數百米,前邊驛站旅社,後邊圓通通高聳了座糧倉。幾點燈火,明滅其中。
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兵荒馬亂,這荒廢已久的站赤,怎會住的有人?鄭百戶親兵們面面相覷,拿鐵鞭的那個,立刻撥馬迴轉,去通知後邊的大隊。
鄧舍和趙過互相對視一眼,他兩人發小,總角之交,瞭解對方就像是瞭解自己。只需要一個眼神,就可以完全明白對方的想法。趙過跳下馬,漆黑夜色中,悄悄挨近站赤旅社視窗。
鄧舍小聲命令那十來個親兵:“探探情形,再作打算。”
一行人散開來,留了三四個看馬,做後備軍。剩下的默不作聲,兩人一組,跟在趙過身後。站赤內隱隱傳出聲響,一個人正在唱歌。口音古怪,尖利如梟。鄧舍微皺眉頭,一個親兵低聲說道:“是個火者。”
這個地方,怎麼會有內宮的太監?聽得吱呀聲響,來不及尋思其中蹊蹺,鄧舍連忙注目去看。一個人嘟嘟嚕嚕從站赤中走出,大約是要方便,束著手,揣在懷裡。恰好和趙過碰個照面。
那漢子一愣,趙過手起刀落,鮮血四濺,險些將他劈為兩半。臨死前,那漢子痛叫之聲,傳出極遠。站赤中歌聲頓停,一不做二不休,趙過抬腳踢開開了一半的門,將那漢子的屍體扔入,惹出一片驚叫。
他閃身入內,轉眼又退了出來。一把拽上門,回身大叫:“百、百十個,青,青,青,……”
他一急,有結巴的毛病。鄧舍聽出意思,門內有百十個青軍。一個機靈的親兵馬上再去報告鄭百戶。鄧舍加緊腳步,要奔到門邊,支援趙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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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火者。
——時俗,稱皇帝身邊的太監為火者。
本為波斯語音譯,是伊斯蘭教對有威望人物的尊稱。該詞原為波斯薩曼王朝的官職稱謂,後演變為對權貴和有身份之人的尊稱。
元時,火者之詞盛行一時,除了稱呼太監外,很多達官貴人也用火者作為其名,不少大臣和將軍都用此名,顯示其地位顯貴,比如元成宗時的一個大臣就叫迷裡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