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母親誦經的聲音,蕭湛不自覺將思緒放遠,考慮起如何應對陰晴不定的父親。
……
魏院正父子倆衣不解帶地在宮中侍奉了半個多月,直到見著聖人的情況有些穩定下來了,這才急匆匆出宮回家,拿些換洗衣物,和平日裡要用到的日常物品。
魏夫人本就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哪裡見過丈夫和兒子如此憔悴疲憊的模樣,剛將二人迎進門,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魏院正皺著眉頭,又是疼惜又是無奈地牽了牽魏夫人的衣袖,“夫人莫這樣,被旁人瞧去了,多有猜測。”
魏夫人聞言,立馬將眼淚擦了乾淨,哽咽地瞧著魏院正道:“老爺這一陣子不著家,也不見傳個口信回來。雲兒也不出宮,全家上下可擔心得緊。”
至於擔心什麼,自不必說。這條巷子裡多是住的杏林苑的人,哪個醫正被賜死抄家,他們都清楚得很。魏夫人一個人在家中擔驚受怕之餘,還要安撫年邁的婆婆,箇中滋味也只能自己嚥下。
而今見著兩父子平安歸來,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見到夫人如此,魏院正反而是有些不好意思說出真相了。魏凌雲見父親沉默,便先哄了母親為二人張羅熱水,待到魏夫人離開後,才向魏院正道:“父親,咱們既然請了半日的假,索性便在家裡用完午膳再回宮吧。”
他心疼母親,也心疼父親。魏院正在宮中侍疾以來,從未正點吃過一口像樣的飯,都是見縫插針地用膳,囫圇吃了些什麼,味道怎麼樣,全然不記得,只為填飽肚子。
聽了魏凌雲的提議,魏院正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父親,您是不是在擔心……聖人的情況……”魏凌雲將父親扶著坐了下來,見沒有外人在場,他輕聲問道。
魏院正警惕地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甚是嚴厲,“雲兒,有些事情,不要胡亂揣測。”
“父親,我已經看過您寫的看診記錄了。”
魏凌雲話音剛落,魏院正驚得一下站起來,驚怒交加地看著魏凌雲,“你,你這個孩子,你怎麼!”
“父親往日裡對於自己的看診記錄,從不藏著掖著。可是這次卻一反常態,兒子也跟隨父親侍奉於聖人面前,自然也能瞧出些端倪。前兩日,李醫正甚至被從龍衛杖斃在宮門口……父親,孩兒也是杏林苑的一份子,事到如今,您想要孩兒不牽扯進來,怕也難了吧。聖人他……已經開始殺杏林苑的御醫了。”
血淋淋的事實擺在面前,讓魏院正徹底沒了脾氣。他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最後又緩緩跌坐在軟塌上,憤恨地拍了一下放在軟塌上的小几,“只怪父親學藝不精,連累了你們……”
“御醫也是人,不是天上神明。治病救人,也不意味著有掌握他人生死的權利,父親不必如此自責。”魏凌雲安慰了魏院正幾句,忽然話鋒一轉道:“兒子這幾日思來想去,覺得有一個法子,但可一試。”
魏院正苦笑地搖了搖頭,“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法子。現下聖人的狀況,說是病入膏肓,藥石難醫也不為過。”
話已至此,魏院正這也是變相承認了蕭悟生命不久矣的事實。
“不試一試,又怎麼能知道,”魏凌雲躊躇片刻,小心翼翼地看向魏院正道:“父親可聽說過藥王谷?”
“你……”魏院正在聽到這個名字從自己的兒子口裡蹦出來的時候臉色煞白。他一臉複雜地看著魏凌雲,內心掙扎許久,才緩緩搖了搖頭,“孩子,別說這藥王谷不是那麼容易求到藥,即便是你將那靈丹妙藥求來了,也不見得是好事。”
魏院正張了張嘴,終究沒有將過去的那些恩怨情仇一一道來。關於曾經的那些往事,魏凌雲不甚瞭解,只是依稀聽說了聖人對江湖人士的不喜。
他見魏院正似有動搖,連忙進一步說服道:“可是咱們若不踏出這一步,還能活得幾日?父親您親自診治的聖人,心裡最是明白。如若求到了藥,或許能夠救整個杏林苑的人。”
“這件事情,你不必再說,沒有商量的餘地。”魏院正擺了擺手,斬釘截鐵地拒絕道:“孩子,你還太年輕。太多事情,不是非黑即白的。我不知道藥王谷是否真的能夠成為這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但我可以確定,就算他可以救得聖人的性命,聖人也不一定領情。屆時,咱們魏家的下場說不定會更為悽慘,你知道嗎!”
魏院正說出來的話將魏凌雲徹底震住了,他茫然地看著魏院正,很想多問一句為什麼。恰在此時,魏夫人卻出現在了房門口,見著父子二人只是坐在那兒沉默,也沒有察覺出異樣。
“雲兒,你回房間去洗一洗吧。好好洗個澡,睡一覺,回頭孃親讓人叫你起來吃飯。”
“知道了,母親。”魏凌雲站起身來,緩緩向魏夫人行了個禮,機械地走出了父母的房間。剛剛父親說的那些話,始終在他腦海中回檔,縈繞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