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沒有金鼓之聲和仙人指鹿了,已經為帝為王的石勒應驗了前面所有的預言,就好像照著他的經歷回溯撰寫一般。
現在要說的,是他的另外的傳奇,關乎帝王的氣度。
混好了的石勒會有好多的親朋故舊來投奔,比如他三姑家表舅的親侄子,鄉里鄉親的,總要沾點光才算是說得過去。他們向石勒要車要房要官位,還要石勒給說房媳婦兒。
人之常情!雖然當年少有照顧,並且“多嗤笑而去”,但如今終究是混得好了,若不來討些好處,卻是有些說不過去。偉大如毛爺爺者,畢竟是少數。況且,石勒需要那些人的認同,看你們還敢笑話我不?
鄉鄰們都到了,但有一個叫李陽的沒來。
話說當年石勒還在種地的時候,經常因為爭肥地的大糞和李陽大打出手,那時候可沒有農藥化肥,爭大糞從某種意義來說就是爭口糧,怎能不拼?揍過石勒的李陽同志,真心不敢來。
相比於韓信所受的胯下之辱,尚可還手反擊的石勒自然不會介意,“孤方取信於天下,豈計個人恩怨?”賜李陽甲第一座,封參軍都尉。同時,免故鄉三世賦稅。只是不知,有沒有賞賜李陽好多的大糞,以示不再相爭,換作是我,必是要為的。
生殺大權在手,海內唯我獨尊,石勒居然沒有把當年得罪他的人殺掉,確是值得稱讚的。記得曾經有一位政客這樣描述權力:“真正的權力,不是我想要誰死誰就得死,而是我想要誰活誰就能活!”……很明顯,石勒是一個善於利用權力的人。
下面兩則小故事是關於一個“胡”字的故事。
我們永遠不畏懼別人叫我們漢人,因為輝煌過,因為自信過,因為曾經我們偉大過,現在我們依然偉大並輝煌著。但是羯族人並不是這樣,在開篇我們介紹過,羯族,匈奴僕役罷了。世世代代為他人奴隸任他人驅使的生活養成了羯族人極度敏感自卑的民族性格。尤其是當他們有能力並且已經成為一個國家的主人之後,這種自卑將會轉化為另外一種方式以得到最大化的展現與宣洩,比如特權,比如殘暴,比如某些敏感的字眼…。
石勒有明文規定:無論說話或是寫文章,一律嚴禁出現“胡”字,並且,改稱羯族人為“國人”,違令者,殺。從來都是殺人者死,沒聽說過說了一個胡字就要殺頭的。清朝有文字獄與之相近,不過,那並不是因為一個字,而是在字裡行間的反叛之心。
但是總有法外開恩,話說有一天石勒在宮門附近視察,適有醉胡騎馬闖入止車門,士兵居然未加阻攔,石勒大怒,責問守門者,極度緊張之下,守門者忘了忌諱:“醉胡乘馬馳入,不可與理論”。石勒哈哈一笑:“胡人正自難與言”,對守門者恕而不罪。
又有一事,上一章中提到胡人可以隨便拿漢人東西引發的故事,石勒因參軍樊坦清貧,擢授其章武內史(肥差,可多有俸祿)。及坦來辭行,衣冠破壞,勒大驚曰:“樊參軍何貧之甚也!”,是啊,樊將軍怎麼會窮成這幅模樣,來見本陛下也不穿件好點的衣服?樊坦性情誠實質樸,率然而對曰:“遇到羯賊壞蛋,衣服被扯壞了不說,值錢的都被搶光了!”勒笑曰:“羯賊確實太壞哈,那我替他們還你吧!”坦乃大懼,叩頭泣謝。勒曰:“孤律自防俗士,不關卿輩老書生也。”賜坦車馬衣服及錢三百萬。
帝王的胸襟與氣量,固然需要從兼濟蒼生中展現,但也應該在細微末節中表達,本不是什麼大事情,何必要弄得人頭落地,反是害自己落一個暴戾之君的名頭。
族人的感情需要照顧,沒有他們,石勒成就不了大業。臣子的人心也需要收攬,沒有他們,石勒守不住江山。石勒的處理方式,執法而不拘泥於法,通情達理,恰當怡然,既緩和了緊張局面,也收攬了那些效忠他的人的心,還博得了一個好名聲。
我更願意相信,石勒做這些的時候,沒想這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