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碼頭附近的大酒缸生意火爆。
所謂大酒缸,就是西省人開的酒鋪,店裡十幾個大缸錯落排開,上面蓋一塊板子,就成了喝酒吃菜的桌子。
這地方主要的顧客都是碼頭上扛大包的工人,所以酒的檔次不高,以幾大子兒一碗的地瓜燒為主,喝高粱燒的都很少,至於更貴一些的汾酒,那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才會有工人打二兩嚐嚐。
不時有上夜工的漢子掀開棉布門簾進來,先靠到爐子旁邊暖和一會兒,然後就到櫃上,掏出幾個大子兒,或者喊一聲掛賬。
隨後夥計打出一碗酒,旁邊放著一碟鹹鹽。
漢子捏起鹽粒放到嘴裡,猛喝一口酒,然後緊緊閉上嘴,過半天才長出一口氣。
如此三四口下去,這一碗酒就下了肚,等酒精的作用開始顯現,感覺那因為過度勞累而疼痛的身體鬆快許多,就袖著手出門,繼續投入到繁重的工作當中。
能在鋪子裡慢悠悠坐著喝的,都是沒有家小的,他們下了工也不必買糧食回家餵飽老婆孩子,所以可以在這裡享受一會兒難得的迷醉時光。
今天大酒缸的生意好的出奇,十來張桌子都坐滿了,有的還坐了兩三個人。
李嚮明就在其中,只不過面容喬裝改扮,燈光又暗,平常人還真認不出來這就是周氏染廠的李師傅。
他點了一碗高粱燒,卻並不去喝,只是不時夾兩個花生米,慢慢咀嚼。
鋪子裡也沒什麼人聊天,氣氛有點凝重。
櫃上的小夥計卻見怪不怪,自顧自擦著杯盤,淡定的很。
過了一會兒,李嚮明招呼夥計,“給這幾桌都上一份兒滷大腸,撿油多的啊!”
小夥計放下手裡的盤子,到後面去切大腸。
不用說,這屋裡坐著的,基本上都是特科的人。
李嚮明心裡清楚,平日裡經費少,確實有在外活動需要的,還能吃幾頓大菜開開葷,像這些負責行動的小夥子,平日裡吃的就差一些了。
當然,這個差一些也是相對來說,大夥兒都是窮苦人出身,吃糠咽菜那是常有的事,餓肚子的感覺也並不稀奇。
大夥兒覺得,上面撥錢讓他們見天有白麵吃,這都足以讓他們產生一種浪費的罪惡感了!
一個年紀小點的過來勸李嚮明,“李隊,大腸不少錢呢,晚上咱們都吃過了,何必再浪費?”
李嚮明抬頭笑笑,“行了,這次的經費多,晚上太冷,肚子裡沒油水可扛不住,在這說了,吃下水又不是吃什麼大菜,不算浪費,安心吃吧。”
搞行動九死一生,自己這些弟兄有的才十六七,出發前要是不弄一頓好的,李嚮明心裡不安。
不知道,周公子那邊怎麼樣了?
“學進,好啊,我看著你們鋤奸團這樣的精氣神兒,就覺得咱們救國有望,就是因為有你們這樣的年輕人,我們才能跟鬼子一直鬥下去!”
離紫竹林碼頭不遠處的一家貨棧,陳賢州對著周學進使勁誇讚。
這一次周學進把鋤奸團裡十幾個行動好手都帶來了。
別看他們多數是學生,但身手好,膽子大,見識廣,做起事來真不比軍統培養出來的職業特務差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