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豐四年的第一場大雪,比以往的時候來得更晚一些。
前一晚寒風呼嘯,一夜之間,千樹萬樹梨開。
張清荷尚在酣睡之時,便聽到元寶兒在外面驚喜大呼:“好大的雪,好大的雪!姐姐,別睡了,快起來看雪啊!”
張清荷睜開眼睛,只覺得寒冷,早上的屋子很冷,她根本就不想起床。
元寶兒呼嘯著開門進屋,捲進來一屋子冷風,讓屋裡更加冰冷起來。
張清荷裹緊被子,將腦袋都裹進被子裡。
然而被元寶兒跟挖蘿蔔一般挖出來,張清荷穿得跟球一般,一臉生無可戀的被元寶兒拉出門去。
不過在看到滿院那小腿深的厚厚積雪時候,張清荷一時眼睛一亮。
兩人開了院門,往街上看,世界已經成了一片皚皚,一股寧靜枯寂撲面而來,頓時擊中了張清荷的心。
張清荷之所以捨棄在九江樓裡的繁華,冒險也要逃離那個燈紅酒綠的世界,是因為她內心向往著自由,更向往著一個寧靜的內心世界。
元寶兒歡呼雀躍在大雪中趟了幾個來回,看到了在院門口站著呆呆出神的張清荷,不由得莞爾一笑,知道自家姐姐的痴性又發作了。
自家的姐姐真是個怪人。
看到漂亮的兒會落淚,看到圓月會出神,秋風吹下落葉會感傷,現在看到下雪亦會出神……唉,天天的,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多愁善感。
“喂!”
元寶兒忽而大叫了一聲,嚇得張清荷一哆嗦,頓時惱道:“你鬼叫個什麼!”
元寶兒狡黠一笑,道:“姐姐,這麼好看的景兒,你沒有詩興大發麼,快點兒做首詩啊。”
元寶兒這聲喊,頓時有無數首關於雪的詩詞在腦海之中翻騰,但卻有一首忽而定住了。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黃州那畔行,夜深千戶燈。
風一更,雪一更,聒碎鄉心夢不成,故園無此聲。”
張清荷頓時有些泫然欲泣起來。
當年第一次聽到這首詞的時候,她雖然能理解詞人的心酸,但其實很難感同身受。
她自小在九江樓長大,那裡是她熟悉的地方,其實很難有什麼思鄉之情,對於長途跋涉,旅人的疲倦更是沒有什麼感覺。
但之前從鄂州至汴京的辛苦,這一年多在汴京的漂泊,已經遭受到各種的窺視與委屈,頓時在此時盡皆翻滾而來。
原來,當年那個少年寫下這首詞的時候,內心竟是經歷那麼多的煎熬。
元寶兒幽幽一聲,道:“若是那瞎眼蘇郎看到這般場景,也不知道會作什麼詩?”
張清荷頓時有些出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