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說著,尚柔被推出了臥室。
此時府上的蒼頭侍女們都正忙碌著。阿春正領著侍女們開始打掃後院的庖廚、廂房、走廊,同時還燒了一大桶熱水;瘸子來福則和王七蹲在一起喘氣,他們剛剛殺了一隻成年家豬,放幹了熱騰騰的血,等會就要將這隻豬大卸八塊;車伕朱浮還在馬廄裡搬運馬料,他還記得,公子坐下的那隻翻羽馬,可是隻吃麥豆的貴種。
廳堂裡,府裡的親戚們也都齊聚了。他們或坐在席位上,或站在門廊處,相互話著家常,不過臉上都帶著些心不在焉,顯然,眾人都在等待著同一個人。見曹尚柔出來,眾人無不眼前一亮,此時的尚柔身著對襟紫絲流仙裙,腰繫淺白色羅紗束腰,腳穿薰香風頭履,真可謂是神仙中人。
二伯母王芝見她出來,直接拉著尚柔的手道:“準備去白馬寺接人了?要不要我與你作陪?”
尚柔微微搖首,說道:“闢疾來信的時候,說是應該是今天,但也不知道路上有沒有意外,也不一定能接到人,我去等就好了,家裡的事就麻煩您了。”
“可現在世道不算太平,你一個婦道人家,只有朱浮陪著去白馬寺,恐怕不太合適……”
“我約了上谷公府的管夫人同去,您不用擔心。”
“那就好,那就好……”
在曹尚柔剛剛嫁到安樂公府的時候,府內的族親們還有些介懷。畢竟曹劉兩家聯姻還是過於匪夷所思,也害怕尚柔有高門大小姐的脾氣。但這些年下來,曹尚柔為這個家付出了多少,家中人都有目共睹。賈府打壓之下,明明能在孃家的幫助下全身而退,卻偏偏願意在安樂公府共患難,數年獨守空房,經營家業,不是常人所能做到的。故而闔府上下再無疑慮,這些年來,劉羨不在家,仍多以曹尚柔的意願為主。
曹尚柔最後向安樂公劉恂行了禮,告別一聲後,她再戴上一件帶有黑紗的斗笠,坐著牛車離開了門前小巷。
正如此前所言,她先去了上谷公府。通報後未久,孟觀的妻子管氏也從府內調了一輛牛車,與尚柔並行出發。
管夫人今年四十有二,雖是五個孩子的母親,但仍算得上風韻猶存。由於這次孟觀是率軍平叛的主帥,又和劉羨有情誼,故而近數月來,尚柔常常來上谷公府上,向管夫人打聽前線的訊息,一來二去,兩人便熟識了。
由於門第提拔得太快,管夫人也有如孟平一樣的煩惱,因是寒族出身,高門的圈子踏不進去,下面又有一大堆親戚過來攀附,不能信用,這讓她深感寂寞。在與尚柔相熟以後,她發現尚柔出身名門大家,素養極好,又和自己家關係匪淺,立刻便喜歡上了尚柔,將她引為閨中密友。
此刻也是如此,在路上,管夫人不願意獨坐車中,便乾脆坐上了尚柔的車,對她抱怨說:
“唉,昨天啊,又來了位不知道住在哪裡的親戚,一查家譜,關係都差出五輩了,還敢上門探親。說希望讓叔時給他們安排一件差事,或者安排一件親事,真是莫名其妙!”
“若是早幾年來,我大概也就認了。但現在我還能不知道?他們在面前阿諛奉承,在背地裡天天說三道四,求人幫忙還嫌幫得不夠多,還要和人說叔時這官是磕頭磕來的。呵呵,真有本事,他們為什麼不去魯公府前去磕……”
管夫人有著寒族婦人家常有的嘴碎,一埋怨起來就說個不停,很容易找人厭煩。但好在尚柔是一個很好的聽眾,平日聽著管夫人的抱怨,她多是微笑不語,等到管夫人有些累的時候,她就附和兩句,稍稍調解下情緒。
只不過今日,尚柔實在有些心不在焉,以往很多次她會接話的時機,今日卻錯過了,這讓管夫人有些詫異。但她轉念一想,也有些理解,笑說道:
“我都差些忘了,妹妹不像我,已經有八年沒見過夫婿了。”
“說起來,我也很好奇,叔時他平日很少夸人,可也常常對你家的夫婿讚不絕口,偏偏我還沒有見過。莫非他模樣長得好看?比起潘安仁如何?”
面對這個話題,尚柔笑了起來,她說:“懷衝樣子不差,但要比潘安仁,那還差得遠呢!”
管夫人臉色頓時嚴肅起來,苦口婆心地說道:“呀,那妹妹也要小心了,男人都貪財好色,若長得不差,偏偏又有點權位,那註定會招蜂引蝶。等他回來,你可要把他看住了!”
“男兒志在四方,哪是我能看得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