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時間真是一晃而過,這一日,天剛一亮,泥陽的軍號就響起來了。
軍號響起的時候,大部分人還比較茫然,但隨後蒼穹下又響起了密集的鼓聲,鼓聲隆隆,怒濤般驅趕了眾人的睡意,同時大家也就知道,這是到了約定出兵的時候了。
鼓聲的來源是泥陽城南,顯然這就是集結的地方。等到眾人急匆匆趕來的時候,就很輕易地看見太守劉羨,此時他一身戎裝,胡坐在一塊木製的高臺上,周圍立著八座軍鼓,身後的地上插著八十來面白虎幡。在陽光的照射,春風的吹拂下,旗幡獵獵作響,使白虎張牙舞爪,更顯威嚴。
來的也不止是臨時組建的郡卒們,此時已是深秋,百姓們都閒來無事,此時聽到號聲和鼓聲,都來觀看,導致城頭、營外到處都是人,有百姓、有士子,有胡人、有漢人,男女皆有,城內幾乎為之一空,觀者如堵。
在這種廣大目光組成的壓力下,郡卒們不由自主地想維護自己的體面與自尊,抬首挺胸,竭力走出更好的佇列。
由士人們擔任的將領更是如此,由於是事先約好了裝裝樣子,朱球等人都是身著儒服過來,準備郊遊的。走到校場上臨時改變了主意,趕緊換上了戎裝武冠。就連傅晞這般體質衰弱的,也是如此。
大概人都是虛榮的吧,在這一次,這三千新卒走出了十來日裡最好的一次佇列。這段時間裡,劉羨也就是讓他們練習佇列,跟隨旗鼓,並沒有再教什麼更復雜的東西。
只走佇列,不演陣法,當然是不難的,但一旁的賀幹臨還是憂心忡忡,他對劉羨低聲道:“府君,只靠這些人,恐怕還是打不了什麼仗吧?”
劉羨回道:“我怎麼會指望他們打仗?拉出來嚇嚇人的,真正要見血的還得是你我。”
劉羨的計劃早在十日前就想好了,他先是威嚇,稱不出兵會被軍法從事,又假意說出兵只是裝裝樣子,不準備對敵。如此軟硬兼施,總算是把北地計程車人們唬住了,讓他們同意出兵。
這只是計劃的第一步。
如今利用鼓聲召集民眾,給士人與士卒施壓是第二步,至少可以保證讓他們不是一個鬆懈的態度去奔赴戰場。
等士卒們聚齊以後,劉羨便當眾挺身,慷慨激昂地說道:
“諸君,此前鐵弗為鮮卑所逼,背井離鄉,南逃梁山,是何等之淒涼?是天子仁義,以庶民何辜,百姓何苦,不念兩國之故仇,故而借地安撫。孰料其賊子野心,矢志圖叛,以貪戾之徒,襲我堂堂之師,得一時之肆虐,傷萬民之農時。此仇此恨,豈能寬介!”
“今北地都尉張光,與我義同兄弟,他驍勇善戰,省愛民役,危難不損德操,仁義澤及兵士。為羌賊困於孤山,守志數月不屈。我今日出軍,不為其它,志在為其解圍!還請諸位,助我一臂之力!按軍法,若能斬敵一級,賞布帛一匹!斬捕賊首虜一人,賞布帛百匹!陷陣者賞布帛百匹!斬旗殺將者千匹!”
重賞之下,士卒群情湧動,揮手高呼道:“殺賊!殺賊!”
劉羨隨即當眾折箭,執劍指天發誓,誓言道:“不破賊子,絕不還城!”
新卒、丁壯舉兵高呼:“破賊乃還!”
周圍百姓也隨之高呼:“破賊乃還!”
那些帶兵計程車人們見此情形也無不變色,他們至此才明白,自己已經被劉羨綁上了賊船,此時想要再休戰退兵,已經是全不可能的了。
而後是當眾授旗,按照尋常軍制來說,應該是百人授一旗,但劉羨併為了恐嚇羌人,虛張聲勢。因此直接降低至五十人授一旗,這導致數十面旗幟在軍中升揚起來,自有一股凜凜威風在。
劉羨最後將自己的八字安樂旗幟從包裹中取出來,當眾掛在最高的旗幟上,高聲道:“出發!”
這麼大的聲勢,馬蘭羌那邊自然也不會不知情,尤其是兩日之前,劉羨還特地派人到馬蘭羌中,約戰說:“爾等若有豪氣,不妨率軍到孝雷亭,我們兩軍對壘,堂堂正正地一決雌雄。”
馬蘭羌這邊收納了一部分從泥陽逃出來的胡人,早就對劉羨萬分提防,只是顧及到泥陽城防堅固,所以不敢去攻打,便一直在馬蘭山與泥陽城之間猶豫徘徊,不知何去何從。
如今聽到劉羨主動約戰,其首領麻餘有些難以決斷。前來投靠的休官齊納說道:“這個新太守只不過是獲得了些晉人士族的支援,招攬了一些流民,倉促之間難以習戰,他不過是虛張聲勢罷了,大人只要舉眾應戰,必能取勝!”
麻餘思考片刻後,覺得確實也是這個道理,就同意了與劉羨的約戰。
這一日,他們收到劉羨整兵出軍的訊息,留下一千人繼續圍困梁塬,四千人便按照事先約定,直接向孝雷亭開進。
相較於逼仄的馬蘭山山道,孝雷亭確是一塊極為難得的平地。或者說丘陵之間的地勢較為平緩,不至於高來高去,近三里的寬度,至少足夠兩軍在此處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