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抵達盛樂之初,呂渠陽一行人並未得到拓跋猗盧的接見。
原因無他,負責接待的使者回答說:國都的大婚尚未結束,等結束後自會召見。
這個理由正大光明,呂渠陽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靜心等待。
但這幾日的等待讓呂渠陽頗為不安,因為他知道,泥陽的將士們正在浴血,每過一日,都不知道有多少人會喪生,時間就是生命,怎能把時間浪費在等待上呢?
可他們到底是有求於人,無論拓跋猗盧的態度如何曖昧拖延,他們都不敢擅自離去,只能再三傳遞求見之意。
終於,在第四日的時候,招待的使者終於來信說:大單于願意召見晉人使者。
召見的地點就在盛樂城內的王庭。說是王庭,其實就是一間大堂,與關中普通的闊綽人家相仿。堂內擺放著一些漢地常見的銅爐與燈樹,周圍擺放著一些絲綢製成的屏風,上面繡著梧桐與鳳凰。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擺著一些毗沙門天、大自在天之類的佛像,看上去大概是從西域的商人手中買來的。
只是出乎呂渠陽預料的是,這次接見他們的人裡,並非只有拓跋猗盧一人。一名滿面風霜的老人坐在首席,顯得地位極為崇高,西部大人拓跋猗盧陪坐在次席,與之同列的還有兩人,雖然氣質有所不同,但觀起坐姿,就知道是久經戰陣的宿將。不用猜也知道,這幾人應該是國中的貴人。
在這些貴人身後,還各自站著兩人,持刀護衛左右,但從他們倨傲的眼神分辨,應該不止是護衛這麼簡單,大概還有其他的身份。
呂渠陽、馮御落座的時候,這幾人正在用鮮卑語聊天說笑。呂渠陽隔得很遠,旁聽了片刻,發現他們就是單純在誇耀自家的獵犬。
不過也得益於這段交談,他分清了這些人的身份。
坐在首席的是當今拓跋鮮卑大單于拓跋祿官,與拓跋猗盧並坐的兩人,分別是中部大人拓跋猗迤、宇文鮮卑首領宇文遜暱延。
這時談話已到尾聲,拓跋祿官瞥了呂渠陽、馮御一眼,笑說道:
“話說回來,真正的好獵犬並不是看什麼才能,而是看一顆忠心。”
“現在就有幾隻好獵犬在我們面前啊,他們巴巴得看著,想讓我們大發善心,救救他們的主人呢!”
聽到如此帶有侮辱性的言語,呂渠陽的臉頓時漲得通紅,拳頭也攥緊了,卻又不好發作,只好暗自咬牙,以致於青筋鼓起,面目猙獰。旁邊的馮御聽不懂鮮卑語,有些莫名其妙,但心中也大概猜出來,對面說的並不是什麼好話,便也隨著呂渠陽怒視對方。
可惜,弱者的矜持在強者看來總是幽默,一旁的拓跋猗盧看在眼裡,用漢語笑道:“我家大人只是和家人說些玩笑話,你們不要在意。”
隨即又道:“不知晉使有何來意?我家大人現在在這裡,有什麼可以直接和他說。”
馮御聞言,瞟了一眼身邊的同伴,又看了一眼拓跋祿官,當即掏出胸中的絹帛,起身拱手彎腰施禮,而後大聲道:
“下官馮御,奉徵西大將軍、梁王殿下之命,向大單于送信。”
隨即將李含所書的白絹雙手遞上,做出請拓跋祿官觀看的姿勢。
但拓跋祿官不為所動,他遠遠看了一眼,連身邊的侍衛都沒有指揮,低聲說了一句話後,旁邊的侍衛便立身向前幾步,傲慢地斜眼衝著馮御道:“請來使自己唸吧!”
馮御無奈,只能展開白絹,朗朗而讀。有個翻譯站在他身邊,馮御每讀一句,他就翻譯一句。李含在信中所寫的,確實是謙辭卑恭,並承諾只要拓跋鮮卑來援,可以在關中盡數掠奪。又在信中陳述當前齊萬年已精疲力竭,倘若鮮卑騎兵從朔方出擊解圍泥陽,齊萬年將死無葬身之地。可若是真讓齊萬年攻下泥陽,繼而佔據關中,那朔方將歸附於他,拓跋鮮卑也將不得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