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部在趕到草谷亭,也就是距離好畤還有十三里的時候,終於得知了主力大敗的訊息。
此時的霧氣已經基本散盡了,只剩下若有若無的一層。前鋒的晉人們奔行在滿是腳印和馬蹄的荒原上,已經趕到了兩軍發動戰爭的起點。放眼東望,四處可見扔倒在地的旗幟,刀兵,殘戈,還有屍體。金色的太陽格外燦爛,但陽光下的眾人卻感受不到溫暖。
這裡已經基本看不見叛軍了,因為胡人們已經追逐著潰敗的晉人直到好畤城,還在繼續往東,十數萬人的大會戰,戰場的寬度和維度都超越了人的想象。但只要看到地上屍體倒伏的方向,就不難知曉,到底是哪一方取得了勝利。
遠處的好畤城已經燃起了硝煙,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焦爛味道,這味道眾人都很熟悉,是有人在焚燒屍體,說明已經有人在打掃戰場了,也說明局面惡化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地步。
雖然已經有不祥的預感了,但當訊息傳到中軍處時,劉羨和索靖、李含三人仍然感到不可思議,因為這一戰的爆發和結束完全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在劣勢兵力下,主動放棄地利,向兵力、裝備、素質更強的一方發起攻擊,這簡直是自殺式的行為。惟一可以依賴的,無非只有一場大霧而已。
大霧固然可以隱蔽自己的行動,但同理,自己也無法進行有效的指揮。在這種情況下進行決戰,本質就是一場賭博。賭在失去指揮的情況下,誰的部卒會更聽從軍令,誰會更敢於戰鬥,賭輸的一方將付出無法接受的代價,賭贏了也未必能取得全勝。
但結果就發生在眾人眼前,齊萬年不僅賭贏了,而且是一場大勝。
大勝之後,問題就擺在了別部的將領面前,接下來他們該怎麼辦?
原本劉羨等人的想法是,只要主力能在前方撐住一段時間,他們率領騎兵趕到戰場,從後方發動襲擊,內外夾擊,說不得也能獲得會戰的勝利。但現在已經不可能做到了。
那眼下自然是不能再向叛軍發起進攻了,索靖很快做出了決定,他要先把軍隊退回乳峰,乳峰的工事是現成的,即使有人圍攻,也能撐下一段時間。
好在還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等別部撤回到乳峰後,並沒有叛軍追過來。顯然,胡人們還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正在為此召開筵席,無意關注其餘事情。但在乳峰的晉軍們卻不得不在冷風中嚥下苦澀的乾糧了。
在確認暫時沒有危險後,索靖令麾下各部將領都集中起來,一起討論下一步的出路。
索靖先總結整體形勢說:“現在情況不明,只知道梁王殿下已經大敗了,具體戰損到底如何,還有多少人生還,甚至撤到了何處,我們都無從知曉。”
“但眼下有一點非常明確,我們現在若是停留在此處,既沒有多少輜重,也沒有多少糧草,只靠這些胡人留下來的工事防禦,那無疑是自置死地。”
“必須早點做出決定!早一刻走,就多一線生機!”
眾人都認同這一判斷,只是在去哪兒的意見卻難以達成一致。
索靖的意思很直接,他說道:“不管戰況如何,主力一定會向長安轉進。我們應該設法去長安,在那裡和同僚匯合,長安的城防還是堅固的,只要入得城內,叛軍必然無可奈何。”
但李含卻反對道:“我認為不可。現在叛軍大勝,接下來就是要乘勝追擊,他們會去哪裡?肯定也是去長安!我們若在半路與他們遇上,又該如何?能夠取勝嗎?一旦輸了,或者說不勝不敗,只要拖一段時間,我軍現在沒有後方,只能被他們拖死!”
索靖之子索綝不服氣地問道:
“可不與主力匯合,我們又哪裡來的後方?”
李含以手指西,淡淡地回答道:
“可以去涼州。”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