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選店時,李矩曾說徵西軍司官員多來在臥雲居用膳,這還真不是假話,劉羨沒想到,只不過是一次宴席,竟然能在這裡碰到這麼多徵西軍司的高官,其中不乏赫赫有名之輩。
像徵西軍司張軌,就是成名數十年的隴右名士。在劉羨還沒出生的時候,就已經被張華所器重,認為他被本地中正所壓制,實際上有二品之才,甚至二品都不足以形容。言下之意,就是他應該評為灼然二品。
只不過他同時被楊珧所欣賞提拔,在三楊倒臺之後,仕途也受到牽連。如今當了五年徵西軍司,仍然沒有升遷的跡象。
但在孫秀到來前,他一直是徵西軍司真正的運作者。朝野一致認為,在禿髮樹機能之後,關中再無大亂,張軌可謂是功莫大焉。
然而現在孫秀掌權後,張軌已經成了一個有名無實的空架子,好在他並不在意。劉羨今日第一次見張軌,見他渾身上下都有一股逍遙灑脫的味道,似乎毫無負擔一般。
好畤縣令索綝,也可謂是少年英才。如今他二十六歲,出身敦煌索氏,父親是酒泉太守索靖。
敦煌索氏家境不算顯赫,所以索綝是有真才實學的,他是和劉羨一樣,走秀才射策的途徑入仕的,被公認為是年輕一輩的文武全才。
而如徵西護軍賈龕、雍州兵曹掾皇甫重,則分別出身於武威賈氏與安定皇甫氏。
這都是出過賈詡和皇甫嵩這樣不世名將的大族,其本身家傳也都是常人不能比擬的。
大概都是出身關西的緣故吧,他們身上沒有洛陽文士身上那股子不切實際的風流氣。雖然年齡不一,但性格都顯得挺豁達,並不因為劉羨是個縣長就有所輕視,也不因為劉羨是太子黨就表現得熱忱,而是很平常的那種友人相交。但正是這種尋常的熱絡,讓劉羨感到非常舒適。
人所需求的說簡單也簡單,說困難也困難,其實就是這種簡單的人格上的平視,很多時候卻求而不得。
張軌身為年紀最大的人,幾乎要比在場的人年齡大二十到三十歲左右,但表現卻是非常的平易近人。他在眾人一一自我介紹之後,一隻手捋著鬚髯,一隻手給在座的年輕人一一倒酒。
一邊倒的時候他還一邊笑,問道:“你們方才如此開懷,不知是在討論什麼話題?”
長者敬酒,是很鄭重的一件事情,但張軌表現得輕鬆,接酒的人自然也輕鬆。李矩接過杯子笑道:“張公,也沒什麼,只是討論一下,如今中國還有哪些名將罷了。”
討論天下間的名將,本身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情。畢竟人是透過競爭才獲得權力的,數千年的歷史將競爭刻為難以遏制的本能。君不見漢亡之後,漢高祖劉邦與漢世祖劉秀孰優孰劣的話題,一直討論了上百年,到現在還沒有一個定論。官方的所謂九品中正制度,不也是將人才比作三六九等嗎?
張軌笑道:“那你們討論出個所以然了嗎?”
楊難敵毫不露怯,他非常直白地說道:“我們剛剛在討論,張軍司與馬西平誰高誰低。”
張軌聞言不免失笑,他說道:“我哪裡能比得過馬孝興?當年馬孝興肅清涼州,大敗禿髮樹機能,是國家公認的名將。我哪有這樣的功績呢?”
“張公何必自謙呢?”
顯然李矩就是那個聲稱張軌強過馬隆的人,他此時出言辯駁說:
“張公不過是時運不濟,沒有被委以重任罷了。您擅長的是居中排程,穩定人心。馬公擅長的是臨敵陷陣,奮勇殺敵,這並無高下之分,只是所長不同罷了。如果讓您來平定涼州,我相信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必不讓馬公專美於前!”
“好,好,好,哈哈,沒想到世回這麼看好我,那就借你吉言了。”
有了張軌開頭,後面的話題也就自然而然延展開來了。大家順著話繼續往後聊,談起天下還有哪些名將,頗為興致勃勃。
李雄說:“如今馬西平垂垂老矣,據說朝不保夕。杜武庫又已撒手西去,文鴦、衛瓘又被冤殺。現在天下無事,能夠被稱為名將的已經很少了。”
“當年伐蜀的名將幾乎盡數凋零,剩下的無外乎就是伐吳的名將吧!”
索綝接著話說:“我知道,你說的是王渾、王戎、羅尚、何攀他們吧。這些人雖然有些才能,但不如前人遠甚。別的不說,吳國也有些名將投降留存,當年在交州大敗王師的陶璜,也還活著吧。我感覺這些人都不如陶璜。”
這確實是實話,人們眼中的名將,當然是要帶有一定傳奇性的,傳奇這兩個字,或多或少要和國家命運掛上鉤,眼下確實缺少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