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齊萬年起兵的這些日子裡,劉羨在夏陽可謂是輾轉反側。
起初,他就邊境的鐵弗人南遷一事向孫秀和司馬遹各自上了一道表,但兩道表文就如同泥牛入海,沒有了下文。劉羨對此早有預料,他只是一個縣令,上面採納不採納,也沒有告知他的義務,劉羨也有相應的心理準備。他只是在儘自己的責任罷了,雖然從某種角度來看,這像是一個傻瓜。
在接下來的日子裡,他帶領民眾修繕北面的塢堡,以預防將來出現大量由鐵弗人組成的馬賊。不料正忙碌的時候,竟突然傳來了鐵弗人起兵、臨晉失陷的訊息。劉羨頓感大事不妙,立刻組織堅壁清野,一面從民眾中動員了五千丁壯,加固夏陽城防,肅清夏陽內外,一面向城外查探訊息。
可即使做了壞的準備,形勢的惡化仍然出乎劉羨的預料。一月之內,鐵弗人席捲整個馮翊,並一度兵臨夏陽城下,親眼見過鐵弗人的軍隊後,劉羨就知道,這次的戰事,恐怕不是能輕易解決的事情了。
但到底會惡化到哪一步呢?劉羨急切地觀望著事態發展。
時間來到七月,當盤龍灣之戰的訊息傳到夏陽。劉羨激動得不能自已,他立刻將李盛、郤安、張固三人喚來,一起商議道:“經此一戰,鐵弗人勢不可制,極有可能如禿髮樹機能故事,為亂數載,甚至更甚,這是否是我等的良機呢?”
劉羨雖然沒有明說,但大家都知道他說的什麼意思。自從被貶以來,劉羨一直在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一個起兵復國的時機。
李密曾讓劉羨判斷,何時是復國的時機,他雖然沒有明說,但劉羨自己心裡已有所總結:
一是要自己積蓄有一定力量與聲望,沒有力量不足以起事,沒有聲望不足以攬才,也就不能真正立國了;
二要朝廷失能,無法顧及自己,不管怎麼說,晉室終究佔據了天下,勢力無比強大,正面硬碰肯定是難以抵禦的,至少需要一個勢力去替自己吸引注意力;
三是要有握有大義,從小的教育讓劉羨意識到,義理是社稷的根基,想要創造一個屬於天下所有人的歸宿,就必須要有一個能讓天下所有人膺服的旗幟。
而劉羨抵達夏陽已有五年,這五年時間,他治理夏陽,惠及河東,早已是關中聞名的賢臣俊才。劉羨衡量之下,自認為第一點條件已有所符合,但第二點與第三點,他卻難以下決斷。
朝廷眼下雖然奸臣當道,但麾下依然有很多能臣,除去關中外其餘各地都還算平穩。雖損傷了兩萬士卒,不過是九牛一毛罷了。鐵弗人雖然一時得勢,但這不過是打了一個措手不及,朝廷勢必能調出大量兵力來平亂,也應當是能戰勝的。
賈謐他們只是壞,並非是蠢貨,知道什麼時候應該妥協,什麼時候應該放權。
而自己眼下身為晉朝官員,在胡人作亂時期趁勢起兵,是否有落井下石之嫌?是否會被人說是包藏禍心,背信棄義?
劉羨考慮到這些,在心中反覆權衡計算,很難給自己一個準確的答案。
可即使難以判斷,他仍舊有些難以忍耐,迫不及待了。
但大概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李盛的判斷倒是非常直接,他第一句話就是向劉羨潑冷水:“主公,恐怕時機還未成熟。”
聽到這一句話,劉羨頓感不滿,但他最重視的就是李盛的意見,因此強按急躁,對李盛問道:“賓碩有何言?”
李盛伸手指著劉羨書房裡掛著的地圖,比劃道:“很簡單,主公現在若是起事,是在夏陽、河東起事,還是入蜀起事呢?”
“根據傳訊來看,鐵弗人現在已經攻至北地郡,他們應當會繼續向西進軍,目標不是秦州,就是涼州。主公若是在夏陽、河東起事,您就攔在了鐵弗人和洛陽之間,朝廷即使想要先討伐鐵弗人,也會先討伐主公這個攔路虎。”
“以主公眼下現在的積蓄,能夠擋得住朝廷十萬大軍嗎?更別說鐵弗人也容不下主公。”
“您若是直接率眾入蜀,夏陽和蜀地山川相隔,千里迢迢,何其之難!主公能帶走多少人?”
“更別說現在蜀地的晉軍得了關中內亂的訊息,也會加緊防禦。他們把劍閣和陽安關一鎖,您又怎麼入蜀呢?”
“從這種種情形來看,都還沒到合適的時機。”
聽了李盛說的這些,劉羨的面色稍稍沉靜,其實這些劉羨也曾考慮過。只不過人總是是會懷有一些僥倖和不甘心,他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故而又追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