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上的態勢仍然是有利於匈奴人的。
張光所部到底是有人數劣勢,無論戰術上的安排多麼高超,最多也只能阻止同等數量的敵人,更何況對方是騎兵。騎兵最大的優勢並不在於戰場上的所向披靡,而在於即使一時失敗,也可以利用自己的機動性脫離戰場,重整再戰。
如今在大部騎兵都已經越過第一道山坳後,原先交戰的第一部騎兵已經完成了自己的戰術目標。故而開始陸續脫離與張光所部的纏鬥,他們無心戀戰,雖然付出了兩百來具屍體的代價,但要離去時,張光也無法盡數阻止。
當然,匈奴人也留下了四百騎,繼續與張光所部遊鬥。
但這股生力軍的加入,無疑給守在第二道山坳的晉軍帶來了極大的壓力。晉軍原本就陷入了人數劣勢,此時更是力不能支,搖搖欲墜的柵欄,頃刻間又被推翻了許多。
湧到柵欄後廝殺的匈奴人,此時已經有上百人。後面的匈奴人有了餘力,都紛紛搭弓朝柵內及左右亂射,晉軍為了避箭朝後面退,更加擴大了被突入的空間。
劉羨在遠處看見了,右手狠狠握在劍柄上,好像要把昭武劍一下抽出來似的。他身旁計程車卒,全都披上了鐵甲,他們摩拳擦掌,一旦劉羨下令,他們就將狂奔而下,去和那些匈奴人搏殺。
這個時候,第二批弩箭終於裝填完畢了。張固組織起士兵,將四百張弩機聚集在一起,對著其中最大的一個缺口,猛然一齊放箭。即使那些匈奴人都身著明晃晃的鐵甲,一排鐵幕憑空砸來,結果也是血肉橫飛。三十餘名匈奴人當場被扎穿成了篩子,一個個帶著血洞倒在地上,身上的血液狂湧而出,很快就在地上積成了一片鮮血水窪。
這排弩箭成功地又擊退了這波匈奴人的攻勢。張固抓住時機,領著數十名將士衝到匈奴人之中,把他們切割包圍成幾塊,圍住砍殺。為首的有一個八尺大漢,一看就是匈奴人的首領,他深陷重圍,頭上的鮮血順頭流下,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紅,除了四周明晃晃鐵甲、鐵器的反光之外,其餘什麼都看不清楚了。張固看他徒然亂舞長刀,做臨死前最後的掙扎,於是狠狠一刀劈到他的後腦,這人才頹然撲死在滿是血汙的泥地上。
遠處的匈奴人有些坐不住了,可以看到進攻的不順利,使得他們人群騷動。
劉羨也緊張地盯著對面,這一戰的生死存亡,大機率就是看自己能否擋住接下來的這一擊了!
霎時間匈奴人陣中號角齊鳴,約有數百騎躍向混戰中的柵欄口。湧在缺口處的下馬騎士見騎兵衝來,紛紛朝兩側退開,讓出中間拱起透過。
缺口狹窄,僅容兩馬透過,柵欄內的匈奴人已經所剩無幾,都退到缺口側,靠柵欄外同伴的射箭和長矛攢刺支撐。匈奴騎兵擠進去後,就勢提鞭向前猛衝,地面經過無數人的反覆踐踏,又有血泊存在,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溼泥。
戰馬在溼泥上奔跑,略有打滑,帶起的血泥四處飛濺。不過就是這樣,依然給晉軍帶來了很大的壓力。十幾騎很快地停滯在晉軍中,並受到左右兩邊的揮砍,有人倒下,但有更多的騎兵也隨之湧入。從遠處看,就像潰了一個小口的堤壩,一方面擋住了滔滔洪流,一方面又無法阻止洪水緩慢地從缺口處湧出。
隨著有幾十騎進入缺口,戰馬在一片泥地上來回打轉,跑起來後,晉軍很難輕鬆給予致命一擊,這就給後續更多騎兵進入贏得了時間。缺口處奮戰所剩的數百下馬騎士,他們藉機合力進一步摧毀柵欄,以放進去更多的騎兵。終於,匈奴騎士舉起長刀,向已經精疲力盡的晉軍發起一輪輪地短途衝鋒,將他們刺倒、踩到,或是將他們向後驅趕。
經過這段短暫的僵持,勝利的天平似乎又向進攻者傾斜。約有兩百名匈奴騎兵已經越過第二道山坳,他們攻向弩機所在處,晉軍此時無法招架,只能放棄弩機,向後撤退。與此同時,有越來越多的晉軍擠在一起,漸漸有潰亂開來的趨勢。
劉羨知道,這是不能允許的,對方既然動了,自己也該動了。
他立刻轉身對一旁的李矩道:“世回,我們殺下去!”
又對一旁的蔡方和孫熹道:“不要猶豫!所有人都跟著我走!”
最後,他抽出昭武劍,如猛虎般對天咆哮,高喊道:“有死之榮,無生之辱!殺!”
翻羽一躍而起,在空中劃過一道如黃鵠般的弧線,輕盈地從高臺陡坡上飛馳而下。原本在他身邊的百餘騎士、數百士卒,此時都血往上衝,緊跟著他就往前線狂奔,如狂風般呼嘯而出。他們所擎的數面白虎幡,黑底上那隻張牙舞爪的白色猛獸,此時在星光下迎風招展。
劉羨本人就如同一支離弦之箭,逆著匈奴人的攻擊衝殺過去。而那些原本力不能支的晉軍士卒,看到主帥竟然加入了戰場,頓時膽氣倍增,紛紛調轉方向,跟隨著主帥入陣的方向衝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