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他準備繼續指責劉羨,進一步恐嚇他的時候。劉羨卻突然也抬高了音量,大聲道:“你說話當真?!”
他這一聲音量極高,大如雷霆,一下就把在場的所有人都鎮住了,辛冉的恐嚇頓時噎住了,他看著劉羨鄭重其事,一副要跟人玩命的神情,氣勢跟著就弱了下來。
但他緊接著又意識到不對,他代表著徵西軍司,怎麼能在一個縣長面前示弱呢?於是又強撐著底氣說道:“怎麼,你有什麼不服?”
而劉羨仍繃著一張臉,一字一句地說道:“請辛椽把剛才的話,再複述一遍。”
辛冉見他氣勢如此之足,好像已經捏住了自己的把柄一般,一時心中有些畏懼。
可他轉念一想,他確實代表徵西軍司,手裡拿的度量衡,也確實是孫秀給他的,雖然確實與常例不同,但是自己背靠魯公和皇后這兩座大山,有什麼可怕的呢?
這樣想著,辛冉又慢慢鎮定下來,徐徐說:“這尺與秤,是趙王長史孫秀親自交給我的,也是趙王殿下定下的,徵西軍司的官尺與官秤,絕不會出錯。”
“好!”劉羨向前走近幾步,逼近辛冉,笑道,“請辛椽將這尺與秤,借在下一觀。”
辛冉心裡一陣發虛,但還是點點頭,示意一旁的下屬,把尺與秤交給了劉羨。
誰知劉羨看也不看,直接拿來了一個布袋,將這尺秤扔了進去,然後又拿來一張紙,現場磨墨,在紙上寫著什麼。寫完後,劉羨拿著一個硃色印泥過來,對著辛冉道:“麻煩辛冉看看,我寫得有沒有錯,如果沒錯,您就在上面按個手印。”
辛冉莫名其妙,接過紙張,看見上面寫著自己剛剛說的話,聲稱袋中裝的即是徵西軍司的官尺與官秤。
這時辛冉有些明白過來了,他有些啼笑皆非地拿著手中的紙張,對劉羨道:“你想跟我打擂臺?”
劉羨臉色不變,他手中提著裝尺秤的袋子,徐徐道:“你現在還來得及撤回你剛才的話。如若不然,你就按上手印,我們把這件事直接報到朝廷,我找太子,你找趙王,看看這袋子裡的尺秤到底有沒有問題。”
果然是這樣!辛冉見劉羨如此鎮定,不由在心中冷哼一聲,無非就是依靠太子的權勢罷了。在臨行前,孫秀特地囑咐過辛冉,如今是賈氏當政,根本不需要害怕太子,劉羨越是搬出太子,越是趁機打擊太子黨的好機會。
所以辛冉稍作沉思後,毫不猶豫地颳了刮印泥,蓋下了指印,而後說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劉縣長想嚇唬我,可我為國家做事,堂堂正正,可不會被你嚇住。”
而劉羨則收下紙狀,當著眾人的面,將其捆起來,然後在封口處蓋上膠泥和小印。
然後,他帶著勝利者的表情說:“辛椽,您見過太極殿的編鐘嗎?”
面對這個問題,在場諸人多不明所以,不知道劉羨為什麼突然轉到這個話題。
辛冉還以為,劉羨是在炫耀自己的京官經歷,以及在洛陽人脈深遠,不禁冷笑一聲,提醒道:“我是沒見過,可又如何呢?劉縣長就是見過,不也在夏陽當縣長嗎?”
“不,不,不,辛椽您誤會了。”劉羨搖首笑道,“我是說,您知道朝廷是如何用太極殿的編鐘定尺的嗎?”
這句話一出,辛冉頓時慌了神,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劉羨,又看向身邊的這些隨從,在場的大部分人都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們都不知道劉羨在說什麼,但聽得出來,似乎朝廷有一種標準定尺,放之四海而皆行的方法。
奇怪,難道不是朝廷說度量衡怎麼算就怎麼算嗎?
劉羨也不賣關子,說道:“《漢書·律曆志》中有載,我們現用的尺寸,源自於黍,一黍之廣為一分,十分為寸,十寸為尺。所以,將一百粒黍米排開,就是一尺的長度。”
“辛椽,要不要我們現場量一量,我們縣的這個官尺,對得上一百粒黍米嗎?”
說罷,劉羨立刻把夏陽縣的官尺拿來,然後從府庫裡挑了黍米,一粒一粒跟著排,細數下來,這個官尺能排出一百零六顆黍米。
辛冉見狀,頓時鬆了一口氣,像抓住什麼救命稻草一般說道:“哈!我差點被你唬住了!這個方法,你自己的尺尚且對不上,怎麼可能是真的?”
劉羨仍無絲毫急躁之色,笑道:“您先別急,現在縣府各地偷偷加尺,早已不是秘密,對不上是正常的。所以在十年前,也就是中書監荀勖公荀中書執政的時候,他在太極殿內造了一套編鐘,用音律重新標定了天下的度量衡。”